常量怕他羞恼,又怕方伯丰这样的斯文人不自在,便又扯开话:“那日还听一笑话,说如今县城里住家,晚上躺那儿算算自己住的屋的租钱,都觉着心惊,——这也太贵了!住不起,住不起!”
却叫一个汉啪了,说他:“傻呀?人家那屋多腾一间来就是一间的收益。咱们活地哪样不得费力气?他们只往那儿一躺等着收租钱就成了。这还可怜?我看你也就跟你们家差不多……”
一年轻后生大约也是见过那样的,摇:“可怜得很,住得都没有我们家住得宽敞……”
有一个汉:“上年我们的活儿得不错,加上如今女人家也容易找活计,娃儿还能在这里上学读书,都说踏实两年,在县里买个小院住可就太了。如今啊,可别琢磨了,还是踏实挣些钱回家地去吧。”
上梁之后又过几日,这房就算盖好了。方伯丰忙着同人里外收拾了一回,之后就等选日打灶房。这也是德源县的一大风俗,只是打灶的这日只请亲近的人,上梁请的人多,邻舍隔的都不能落。
方伯丰就叫了莲白、湛清酒和果酿上来,叫他们选自己合的喝。
方伯丰便问常量几个的意思,常量笑:“我们晓得什么酒,只要不酸的就成!”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。
常量就笑:“你小怎么不说官库工地上本来就有地儿给我们住的,你是舍不得媳妇才掏的那冤枉钱。要不然你只往工棚里一住,谁还收你一文钱怎么的?付钱的时候喊苦了,乐的时候你怎么说呢?!”
“喏,这俩小,都是带了媳妇和孩过来的,都直接在里租了单间小屋住着。若是晚上十天半个月的,就不上了。之前有两家在县里赁了屋住的,也幸好签得早,现在那块地方差不多大小的房,租金都快涨了三成了。
这日方伯丰得歇,岭儿跟着苗十八去山上,湖儿送去后衙学“官的学问”,灵素从饭庄回来就去看自家的新房。推了门去,见方伯丰正在整理前那几畦地,左右看了看笑:“院还是老样,只屋改了样儿,嗯,就像一样的摆盘,中间酱排骨换了块盐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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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笑着落了坐,方伯丰便招呼人上菜。先上来四荤四素八个凉碟,一个菜上来,就来问喝什么酒了。
席间不免要说起他们如今的形。方伯丰尤其挂心他们的住,有之前那群人一比,就更觉着连障底村这群汉难得了。
见了方伯丰,常量笑:“可叫你等久了。这都刚完活儿,上不是泥就是土的,不洗洗净可不敢往这里来,怕叫人撵去。”
另一个也:“若不是有官租坊,这么些人都要在城里赁屋住,那租钱得涨成啥样儿?累死累活一天,都付了房租了,谁还来?!”
说方伯丰一早就先在饭庄里定好了桌,就等着常量等人来了。结果天都快黑透了,一群人才了门。
都几碗酒肚了,听了这话便跟着起哄,那汉面上通红指着其中几个骂:“你们还不是一样?!笑我什么!”
“幸好这房东人倒不错。要不然虽有衙门的文契着,他要不乐意了,天天给你这个那个添事儿,也住不踏实。我叫他们家去时候,就带些咱们乡的东西来送送人,也是个意思。便宜不能白占,大家都得说得过去才好。”
方伯丰听她这不着四六的比方也不禁乐起来,俩人就挽了手前后里外转着细瞧。又一边商议着:“这里重新打个些的柜”,“湖儿房里书架得多放一个”,“岭儿要咱们的床,咱们自己另外再打个宽绰的……”
方伯丰听他们言语来去,都默默记在了心里。
常量笑:“我们还都安生的。当日来了这里,有亲戚投靠的都靠亲戚去了。后来见我们在官租坊住了,有些同亲戚家里住着不舒坦的,便也索搬了来。那时候我就同他们说了,这手得快,坊里各样东西都齐全,又白天黑夜都有人着,价儿还那么便宜,到时候准保得满。果然!
边上几个都笑起来,还有一个:“三猛他们家租的屋不就是那样?一个院里,东家一家几就挤了一小屋,剩的全租去了。想必也是觉着自己住得太贵了。”
方伯丰就想起半山来的那群人了,只是这话要说起来未免有背后说人之意,便也没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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