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愁眉梢微微一挑,懒得同他计较。
记忆才是人生。
他向来寡淡冷肃的一张脸上,于是难得挂上了一淡极的笑。
*
界的禁制,连“飞升”这回事都不存在了, 毕竟所谓的“仙”其实不过修为更一些的修士罢了。所以鬼修也就成了万修中的一类, 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同之。
见愁终于是不想搭理这死人脸了。
“盘古大尊沉睡后,九鸟尚且为复活祂费尽心机。”她叹了一声,顿了顿,才,“我琢磨着,若换了我有一日落盘古这境地,张大人恐怕只会在我的坟堆里建上一座刑堂,用来审犯人。”
无须他将面的话言明,见愁便已知他实际想说的是什么:既然还有一未知的可能,那这所有死去的她,便未必是一潭死。换言之,她们未必一定要死。
“我至今想起来, 都很好奇。”见愁凝视着那墓碑, 却是也不回地问后的张汤,“张大人,你说我当年分明是请你在荒域降临的时候,便立刻毁灭鬼斧,可为什么最后竟晚了那么多?”
此刻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个见愁,也是所有见愁;是一个“我”,也是一切“我”。
星空里,一片璀璨。
可见愁并未解释一句。
张汤微微蹙眉:“可躺在此地的,还有一个早早被你杀了,连你也不知其未来的你。”
见愁看着他,终忍不住一句:“张大人笑起来,也是很好看的。”
“那又能怎样?”见愁摇了摇,“杀盘古不过其一,我更需要的是那滴心火。一滴心火一滴星火。没有它如何重燃宇宙?那帮神祇又不是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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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打上墟与界的禁制破开以后,自元始界飞升上去的大能修士们便时不时回来串个门。
见愁终于没忍住转过来,定定地看着他,看了好一会儿。
张汤垂眸注视着她,只平淡:“每一座坟墓掘开,里都躺着一样的人,不瘆得慌吗?其实你既能从中悟一切的可能,便该能找到真正能杀盘古的那个你。换言之,此刻躺在每一座坟墓的你,都能免于一死。只要你提前让这个你手。但如今站在这里的,只有一个你。”
张汤半不心虚:“自然不是。你成为大尊,却与本官没什么关系。”
他冷冷地看了见愁一,又恢复成那死人脸的模样,扔一条消息便走:“崖山那有事寻你,走之前且去看上一吧。”
见愁真是要被气笑了,只:“当真不是在听到我自称要取代盘古、成为新的大尊之后,才决定动手?”
反正她虽毁誉参半,可“我”传扬,又兼到底算个大尊,张汤这昔日大夏的酷吏、极域的阎君,纵然没了官儿当,可却因着昔日与她的关系,在这上墟中拥有了一人之万人之上的地位。
她只是笑了一笑,反问张汤:“那张大人觉得,此刻站在你面前的,是我,还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呢?”
她说着,竟笑了一声。
这一时目光渺渺,便投向了苍穹。
这是否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可能?
也许走此方宇宙,将在外面遇到一个全新的、超她所有认知的世界,能颠覆既有的一切规则,将这唯一的未知,变成无限的可能?
张汤那寡淡的目光抬起来,在这一颗满布着坟冢的荒星上扫了一圈,摇了摇,竟然:“瘆得慌。”
“世间不需要有这么多一样无趣的我,或者说,我不想要。”
张汤那一笑意立刻就没了。
这还叫“没什么关系”!
可她却能想到更多更多的未知。
张汤两手揣袖里,都懒得掀一,波澜不惊:“晚便晚了些,本官行事向来慢些,妥帖。”
妥帖……
待其走后,她在原地站了很久,凝望着这一座立得最早的墓碑。这里面躺着的她,并未与她合过哪怕一次,所以她已经消散的记忆便成为她唯一的未知。
“一切我成为一个我时,所有我的记忆都熔铸到了一起,不仅仅是我拥有了一切我的记忆,实是一切我都拥有了一切我的记忆。每个我都一模一样,全是一潭死……”
又是一年左三千小会。
想起的只是当年那一颗想要变成那天上星辰的石。
“我倒是回听见,竟有人嫌弃我的坟场,且还是个剥酷吏。”
张汤一怔,终是恍然了。
“已知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呢?”
不是“我”,也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。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