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两头与这殿下厮打嬉戏,肆意叫骂,几乎已经忘了他的身份,常常忽略了眼前这男儿并不是个普通玩伴,不是个只为一口生计奔波的寻常少年,而是个皇子,亲王,皇帝老儿亲口封的武将。今日还在与自己打架玩耍,后日便要奔赴沙场征战了,一去千里,时空茫茫,不知何日才是重会之期。
莲生的视野,一向只在苦水井内,今年才刚刚开始接触香界,对军国大事全无概念,自己不是军籍又无须从军,连两国交兵是怎么回事也不大晓得。一时间眼前只晃动着那一夜荒野遇刺的情景,刀光剑影,生死搏杀……一个刺客已经凶险万分,沙场千军万马一齐涌来,那是什么境况?
自古以来从军都是赌命的差事,多少军士有去无还,李重耳的武艺虽然远胜常人,然而与自己厮杀半年,从未赢过,这等战绩出征沙场,教莲生怎能放得下心?……
诸多思绪交缠,宛如这林中迷离晨雾,拥塞莲生心头,竟然良久不能出声。眼望着李重耳满面欢欣,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,忧心忡忡,越绞越紧:“你会……会上阵打仗吗?”
“会呀。”这一句正问到李重耳得意处,不禁露齿一笑,洋洋自得地扬起了浓眉:“我一身武艺,终于派上用场!以后他们再也不用嘲笑我没有上过沙场、不懂兵法战术,本王要以赫赫军功,昭示本王的真正本事。”
“你那点本事……”莲生愁容满面:“上阵岂不是很危险。”
“咦,这是哪里话来!”
那殿下的小心灵受到极大伤害,奋然挺起胸膛,拍得啪啪作响,神采飞扬的双眸,在冬日艳阳下熠熠闪光:
“你是敦煌人氏,难道不知道本王的威名?我那杆龙象鎏金枪,至今未见敌手,迎战百万大军不在话下!那日城南遇刺,你亲眼见的,偷袭的刺客还不是落荒而逃?适才比武的那小贼……那小贼三拳两脚便被我踢飞,压根儿不是我的对手!每次比试前胡吹大气,最后都被我按在泥里跪着叫爷……”
莲生的小脸憋得通红,吭吭咳了两声:
“跪着叫爷的那个……确乎丢脸。”
一时间脑筋飞旋,想着李重耳描述的鏖战沙场之壮怀激烈,不禁也有些心向往之:李重耳若能对战百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,莲生想必也能。这一身所向披靡的神力,只打个野猪怪兽算得了什么,若能冲锋陷阵保家护国,才不负这天生的异能啊!
若是能与李重耳并肩杀敌,想必比比武对战更加有趣,也免得他遇到高手,招架不住,出现什么闪失。有莲生在身边,定可保得他周全无虞!莲生才不管他是什么皇子还是亲王,只是这世上再难找第二个如此称心的玩伴,只准莲生自己欺负他,可不准旁人欺负他!……
“我要是能一起去……”
话未出唇,已经颓然住口。
距离自己十六岁生辰,只剩三个多月,时光紧迫,已须争分夺秒。数月来拼尽全力刚刚做到六品香博士,还差三级才能进香神殿求方,求得那方子又不知是不是真的合用,就算合用,亦不知要多久才能制成……生死关头,保命要紧,万不能节外生枝。
若是……若是寻不到救命异香,十六岁生辰一过,五识便渐渐散失,到得九月霜降,便会魂飞魄散。这殿下兵发庆阳,就此远隔天涯,待到他鏖战归来,都不知道莲生还在不在人世?一想到很可能就此诀别,莲生心头剧震,望向李重耳的眼眸里,微微一阵模糊:
“你……九月霜降之前,会回来吗?”
“应当会,怎么?”
莲生苦笑一下,低头轻轻捻着衣带,散落的两缕蝉鬓,在粉颊边随风飘摇:“那还好,也许来得及再见。”
“当然来得及再见。”李重耳对这奇异的女子,一直怀着一份莫名的亲近感,虽然只见过三面,但仿佛已经是至亲或是老友,彼此相知相熟,亲密无间。此时见她语气中也颇有留恋,心头更是欢欣,忙道:“你要去哪里?别走,等我回来,我一回来就去香堂找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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