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生驻足片刻,进退两难,亦不知如何开言才好。世上尴尬之事,莫过于此,刚来了个要钱的无赖弟弟,被甘怀霜疾言厉色地撵走,一眨眼又来了个要钱的莲生。若依莲生本性,此时无论如何不应再开口添乱,但是若不向甘怀霜开口,这四吊钱急切之间却又向哪里筹去?
“说。”甘怀霜依然定着双眸,一动不动,只在唇间发出低语。
“我……急用钱,想请店东允准,预支下月工钱。”
“甘家香堂没有预支工钱这回事。”
莲生急得语塞,正不知如何是好,又听甘怀霜淡淡开言:“你要钱做什么?”
“我义兄一家因还不上债,马上就要被拆房撵走了,家里病父弱母,还有待产的妇人……”
甘怀霜神色微动,终于静静转过双眸,面向莲生。待得她一一讲罢,伸手在案上取过一支竹简,拈笔写了几个字,递给莲生:“去账房领罢。记住,这不是预支工钱,是我甘怀霜借你的。额外多领两吊,送予那待产的妇人。”
莲生张开双手接过竹简,只觉沉甸甸的简直发烫,热泪都要涌出来。仰头望向甘怀霜,只见她又扭转了头,怔怔凝视前方,恍如身边一切都已不复存在。
大恩不言谢,感激无以言表。莲生深深施了一礼,一时情不自禁,喃喃道:“姊姊……你,你保重!”
甘怀霜闭上双眼,向外拂了拂长袖。
“去罢。三月初三的香试,记得不要迟到。”
莲生施礼道别,匆匆行到门口,又忍不住扭头回望。只见甘怀霜依然怔怔静坐,一动不动,唯有身边昏黄灯火摇曳,将她孤寂的身影投在背后白墙,宛若一支轻轻颤动的墨笔,一笔一笔,写满怆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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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花隐色,宿鸟归林,晚风愈刮愈烈,敦煌城中暮色已深。
莲生抱着沉重的包袱,顶着风沙艰难移步,纵然在这早春的寒凉里也是汗透衣衫,只凭一腔急切奋力前行。今天已是最后一天时限,明天那乔府便要理直气壮地推房拆屋,辛家大嫂随时可能生产,这寒冬里被撵出门来,就算另找栖身之处,又如何承受这番折腾!当务之急便是快快将这救命钱送到乔府,赶紧换回地契。
那乔府在城东兴旺里,拐出甘露大街,进入盛京巷,还需行走三五里路。盛京巷是条狭长细巷,莲生刚刚踏入巷口不远,便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尾随。
回头望去,只见风沙漫漫,刮得小巷里全是尘烟,隐约几个黑影闪动,时快时慢,始终与莲生保持数丈距离。
莲生心头咚咚乱跳,伸手抱紧包袱。包袱里足足装了六吊巨款,那是挽救辛不离全家命运的钱,辛不离要照顾一家病弱,莲生进出香堂急切间无处寻酒变身,此时以一个柔弱女身被人尾随,实在凶险万端。包袱外表毫不起眼,怎会被人盯上?当下也不及细想,转身加快脚步,奋力向另一面巷口奔去。
然而这柔弱的身体不听使唤,耳边只听脚步声咚咚作响,那几个黑影已经紧逼上来。
五个蒙面男人,将她堵在墙边。
滚滚黄沙掠过肩头,扫得人睁不开眼睛,昏暗中只见一个个黑影如恶狼般环伺,黑布蒙紧的面上,眸光阴寒,一点点越逼越近。
“走开!我要喊人了!”莲生厉声喝叫。
众人恍若不闻,反倒嘻嘻轻笑,一条手臂蓦地伸出,一把抓住莲生怀中的包袱,任莲生拼命反抗,仍势不可挡地被他夺在手中。一张面孔凑上前来,痴迷地瞄着莲生的脸,浪荡的轻笑,被蒙面的黑布挡得含含糊糊:“小娘子,再喊,连你也一起抢了去!”
虽然蒙着头脸,身上也罩了一件黑斗篷,然而人未近前,已经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扑面,莲生对香气最为敏感,登时便是心中一凛,眼前霎时出现一张下颌尖削的长脸,鬓边一朵雪青色通草花,笑容中透着一股阴气……
甘怀玉!
难怪一出门便被人尾随,这人适才定是没有离开甘家香堂,眼看着莲生去账房领了六吊钱出来!
熊熊怒火燃透胸膛,只恨身边无酒,不能一拳打歪这恶贼的鼻梁。想要厉声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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