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州府下辖的敦南镇,向东便是茫茫东海,海上零星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岛屿,从岸上看去宛若仙山蜃景。
这些岛屿之中有一个隐蔽的小岛,唤做云星岛。此岛东西南北均不到三十里,古树参天蔽日,草木生长茂盛,地势也较其它岛屿更为平缓。东部的高山峻岭之间,有一片面积不大的山地,勉强可为人居。此时这里前后建起了数间简朴的房屋,所用都是未上油的原木,可见建的时候十分匆忙。
一个文弱的书生正穿过灌木丛,向下面走去。这里离岸越来越近,他已经能感受的海风的力量了。路的尽头有两个卫兵正守在那里,再过去就是望不到头的黑色礁石,隐隐有海浪的声音从礁石之间传来。
“介山大人在那边吗?”
两个卫兵听到他的问题,表情有些尴尬,其中一人朝他点了点头。
这书生正是若虚。他开始在那些礁石之间艰难地穿行,不一会已经气喘吁吁了。他身子本就弱,这些日子颠沛流离,气力一日比一日不如。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瘦了,仿佛一阵海风也能刮走他。介山的两艘大船救走的不过百余人,在海岛上相依为命。海岛上条件艰苦,皇上和妃嫔们住在临时建成的行宫中。说是行宫,不过是十几间简陋的木房围着一个庭院。其他的人挤在两排低矮的房屋中,伙食更是不能保障。
纵然如此,他也从未想过放弃。
海边一块大礁石上绑了长长的鱼竿,石下坐着一人,正呆呆地望着那鱼竿出神。
“师父。”那人听到叫声,也不回头。
若虚走了过来,坐在师父身边。介山仍没有说话,若虚只得又叫了声,“师父。”介山唔了一声,淡淡地道,“刚从那边回来吧,皇上还是老样子吗?”
若虚知道师父为何表现得如此冷淡,自己每次从“那边”回来,所带回来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。今儿皇上又睡到晌午,今儿皇上对老太监大发脾气,今儿皇上吃着吃着饭突然流泪,弄得整个行宫的人都跟着哭,哭声此起彼伏。这些事情自从他们逃到这个海岛后,就在日复一日地发生着。
介山最初还每日去行宫见寻玉,好言好语地抚慰。寻玉经此变故,虽因介山的机密安排而留得性命,但性情大变,并渐渐将国破家亡的源头指向了自己当年参与这场皇位游戏。一旦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,便不可避免地迁怒于他人。后来介山便不再每日去行宫,而让若虚取而代之。
若虚小心翼翼地往返于行宫和师父之间。他能明白师父的心情,也谅解寻玉的萎靡不振。在他的内心深处,仍不愿意相信他们真的一败涂地。
“皇上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,早上的时候到书房读书来着。”
若虚去的时候寻玉正拿了本前朝的史书在看,“若虚,我是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?”这一节,若虚却没有向师父提起。这些消极负面的情绪,在云星岛上太多了。
介山没有说话,似在思考什么。
“师父,江南府有信来,燕凉久攻不下,已经暂时撤兵了。”若虚手上还拿着两封信件,这是他特意走这么远来找介山的原因。刚到云星岛时介山和若虚讨论战术,燕凉现在占的是一鼓作气之利,务必要等到这股气完全用尽,方才是我方开始有机会的时机。如今燕凉终于用完这一口长长的气,关于未来若虚心中已经开始有很多的计算,迫不及待地要与师父掰上一掰。
介山的反应出奇地平淡。“知道了。”目光仍不离那根鱼竿。
若虚不管那么多了,“曹知州的意思,是以皇上的名义尽快联络各地守军,以江南府为据点,北上抗敌。可我认为此举过于冒进,以中原的兵力即使联合各府,也未必能与燕凉楼兰的联军一战,而一旦失败则再难翻身了。不知师父以为如何?”
介山站起身来,望着海面汹涌的浪一个接着一个。“我不知道啊,若虚。走到这一步,可以说我是负有很大责任的。若不是我当初一心想要扶莒王上位,也许一切都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。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自己的判断到底是对是错,机关算尽,最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。”
若虚站在师父身边,凝视着同一片海面。介山所说的事情他也在其中,知道师父说的不无道理。若非他们极力帮扶,以莒王的性格,完全不是当皇太子的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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