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会放我走吗?"
她离开雪剑门三年,休养生息一年,这四年雪剑门的事务一应由小白决断,上下子弟都已是小白的心腹,她早已是他的笼中鸟。
公子小白轻轻一笑,仿佛吹漾了一池春水,淡淡道:
"你说呢?"
"我自然是后悔救了你。"连映雪拿指尖挑起一小撮的胭脂,抹匀了扑在脸上,淡淡叹了口气,若有若无,好似是镜中有人在叹气,而不是镜外梳妆的人,她怅然道:
"你这胭脂极好,就是颜色偏了些,你不该将药下得那样狠,你是存心让我瞧出来对不对?让我死了心,好了,我晓得了,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,但是逃出去又怎样,天地之大,我并无一处留恋向往。"
"即便你要后悔,也要好好呆在我身边后悔,一寸一寸光阴地后悔,从在雪河里将我捞上来起。"白公子的手指淡淡地,不经意地,碰到了她的唇,那唇间颜色惨淡,不似当年见她时,雪里红梅般灼灼,那一抹红色逼人看得移不开眼,他的口吻柔而轻,仿佛极美好的回忆不堪多说,一说便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化得无影无踪。
连映雪却不愿去想,她只是顺从地将头伏在妆台上,她心中的雪河只有一条,是窑洞前的那一条,那条河前,为顾为川洗衣淘米,毫无身段,也不曾想过身段,她只是一名丑妇,侥幸让他欠下恩情的丑妇。
他要再娶,她也可以再嫁。
连映雪轻轻将手滑向白公子的手,淡淡道:
"你何时娶我?"她不待他回应,只是痴了般迷蒙道:"我要一座楼陪嫁,一座天下无双的高耸入云楼。"
雪剑门是一个从不涉足中原武林的门派,但雪剑门却拥有偌大的江湖都没有的治伤圣药,极北之地生长千年的雪参。传闻半两雪参就能活命,更遑论雪剑门下拥有足足十支,为这,江湖中年年有人闯进雪域,妄图盗参,却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的。
而此番,雪剑门甘愿大开雪域之门,广邀天下的巨富前来,便是要为这十支雪参竞价。
雪剑门的公子小白道:
“这世上有一个女子,莫说是十支雪参,便是他自己的命,都是她一人的。如今他要娶这位女子,为她在雪域上建倾世的高楼,凡能达成此愿的,十支雪参依约奉上,绝无半句多言。”
倾世的高楼,雪上如何建倾世的高楼?但江湖中的富人还是蜂拥而至,带着自认为最好的工匠,还有数不尽的银票,车水马龙,纷纷赶往雪域。
数月内,雪剑门访雪、问雪、踏雪、融雪四大剑庄内已住满来自中原武林各处的豪客,雪域内寒冰九道头一回熙熙攘攘,做不完的流水生意,招待不完的各路宾客,好不热闹,人人都在议论这雪参到底会花落谁家,人人都在揣摩彼此的实力高低,各门各派不免常有摩擦。话说江湖中哪派没有个受内伤的高手须这雪参疗养?又有哪派不想买下雪参留待他日有备无患?而雪参只有十支,高楼也只需一座,为此诸门诸派哪个不心焦?
冷寒阁内暖如春,冷寒阁外断肠人。
珠儿不知怎么犯了痴,当着连映雪的面吟了出来,此时大雪纷纷,连映雪站在冷寒阁外已有半夜,她在等人,等了足足三个月,却仍没有动静。
那一盏雪里晕黄的灯笼慢慢从门那闪将出来,连映雪的眼中不由得亮了,看到的却是一身素色衣裳的白公子,她看清了,心事一霎下沉,转眼脸上已是淡淡的笑意,她缓缓迎了上去,珠儿也跟着迎上去,连忙接过白公子手上的灯笼,白公子这时腾出手来,握住连映雪的柔荑,冰凉的,忍不住搓热了,又呵口气道:
“这来的人多,都是有些头脸的,我虽不爱招待他们,但总归要耽搁功夫。”
珠儿在前引着道儿,连映雪淡淡回应道:
“无恤,你操持着,我并无不放心之处。”
自连映雪答应嫁白公子起,她就喊他的名字,白无恤,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好名字。
白无恤微微一笑,两人慢慢迈上石阶,正要进冷寒阁时,那门口珠儿忽急急走了进来,才要喊,一看见连映雪身边的白无恤,顿时又半句话也不说了,只讷讷地上来,跟在后头没了动静。
白无恤瞧在眼里,嘴角只淡淡一勾,并不多话,只在冷寒阁内,与连映雪同在榻上坐定了,方才喊道:
“光儿,珠儿,我知道雪剑门上下,就你俩对门主最为忠心。”
光儿和珠儿垂着头,刚要答话,白无恤就道:
“你俩先退下吧。”
光、珠二婢看了连映雪一眼,连映雪因在雪里站了久了,刚进了屋子被暖气熏着,脸上顿时漫出桃花般胭红颜色,更衬得肤白如雪,压过花色灼灼不知几许。她淡淡地道:
“那你俩先替公子烧水,想必他碰着那些江湖豪客散不去的血腥气,该要沐浴更衣了。”
白无恤轻轻一笑道:“今日倒无前几日的决战搏命之事,只是那寒冰九道上人血冻在雪里,怎么都化不去,倒是更醒人,替我省去多少教化功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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