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小二一听这话,不由得就重新把他打量了一番:衣衫不见光鲜,行李不见得齐备,连个书童都没有的穷举,想不到还是非钓鱼巷不逛的阔客!
一门之隔,如阻天涯,她泛起一莫可究诘的恐惧。“莺儿!”她急急喊,“开门!”
“我姓陈。”
“陈大爷!”小红开了,“可是有非赴不可的约会?”
“不是什么看得远不远!”小红平静地说,“莫非有人上门,必得是钱的大爷?不作兴与亲戚朋友串门那样,坐一会儿,谈一谈?”
“小红!”陈銮立即想起姜白石的那句“小红低唱我箫”,心一阵漾,脚步便轻飘飘的了。
“有本帮、苏帮、扬帮。”店小二答,“从利涉桥到武定桥的河房,‘好货’很多;再要好些的,就是钓鱼巷到关一带,那里地方比较僻静,人也比较雅致。”
“好,好!”小红的假母,本算是忠厚的,“随你,随你!”
于是他也取了张红笺,写上“辞谢”二字,了姓名,封原来的封,连同请柬一并退还,另外取了二百钱作为“敬使”的“赏力”。
这倒提醒了他,坐困愁城,莫要闷病来!不如到街柳巷去走走。
心里在想,中竟把话漏了来。玲珑剔透的莺儿,立刻就向门外笑招呼:“大爷,请来坐呀!”
四目相接,各自一惊!陈銮讶异地想:风尘中居然也有这样一尘不染、清秀绝俗的女?脚步不知不觉地就站住了。
这样人家的厨房,是昼夜不熄火的,橱里经常不空,四盘四碗传呼立办。等设席安箸,陈銮有些着急了。秦淮风月场是有名的“销金窟”,上只有三两银,“吃杯香茶就动”,勉可以够开销,如今设馔置酒,回如何发赏告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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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”陈銮接过封,中的一纸小梅红笺,只见一笔极漂亮的《灵飞经》小楷,写的是:“七夕未刻买舟候教。”面名:溧史仲怡拜手。
“人不可貌相。现在不起,将来总有一天得起。”
一句话未完,小红喝:“莺儿!哪来这多废话?”
陈銮无非隔溪看,无力作问津之想,只是不便明言,反问一句:“有些什么样的人?”
3
“我叫小红。”
主婢如此殷,陈銮何忍峻辞?怀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坐了来。于是小红安席,莺儿斟酒,陈銮疑真疑幻,有着梦寐似的觉。
“‘外婆’也是!”莺儿也帮着埋怨,“左也是钱,右也是钱,经不得篾片几句言巧语,上百两银借给人,吃了倒账倒不说!”
登堂待茶,小红的假母来应酬了一番,然后把她叫到里面,悄然埋怨:“你怎么让这么个客人门!你看他那样,是得起的吗?”
“你看看,”莺儿推着他说,“快请坐吧!我挨骂了。”
这是没有犹豫的余地的,陈銮立刻起:“不敢奉扰!”说着去摸袖中手帕里裹着的几块碎银。
“喏,”店小二指着钞库街说,“那里就是旧院。您老要找怎样的人?”
“陈大爷!”莺儿指着后说,“这是我家姑娘。”
境问俗,先得找客栈的伙计来打听一。“小二,”他坦率问,“旧院是什么规矩?”
“小货!”假母笑着骂,“你也编派我!走,跟我到厨房里去。”
照例的应
陈銮不理他,却知他的神态说明了些什么,心中暗想,再住去要难堪了,趁上还有够搭便船的钱,就此溜了吧!
欠他的房钱,只好“容后补报”了。打定了这个主意,便先唤店小二预备,关上房门痛痛快快洗了个澡,从里到外都换了净衣服,开箱把剩的三两多银都带在上,将零星杂都归在箱里,写一张纸条放在桌面,说明“箱笼行李,暂且寄存;积欠房金,容另补偿”,然后轻摇纸扇,飘然往钓鱼巷闲步了去。
“莫忙走!”莺儿拉住他的手,不让他往袖中伸去。
“咦!”假母看着她发愣,好半天才说了句,“你倒看得真远!”
陈銮笑了,雪白的一牙齿。“鸟犹如此,主人可知!”他又抱拳,“打扰不安,还没有请教芳名。”
而那女心却有一没来由的酸楚,看他憔悴的脸,倒像见了落魄归来的亲人似的,要泪,却又不愿让他发现,迅速扭转去,跨门槛,后的黑油双扉随即被莺儿关上了。
“噢!”陈銮微微一惊,待回而去,无奈脚步不听使唤,自然而然跨了去。
门一开,他仍旧站在外面。第二相看,觉得他憔悴之中别有英之气。“这个人,是一时落魄!”她这样在想,“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。”
这话该怎么回答?就这迟疑的一瞬间,莺儿大声说:“哪里有什么约会!陈大爷,你真是得福不知,我家姑娘几时这等留过客?”
“好!”陈銮说,“我就到钓鱼巷走走!”
陈銮倒懂这方面的规矩,“买舟”之“舟”指秦淮画舫,这是史仲怡请吃酒。陈銮一则无此闲心,二则要一笔开销,唯有“不扰”。
“是的!”陈銮抱着扇拱手。
“客来,泡茶,端果盘!”突然间,陈銮听得这样在喊,声音很尖,又有些模糊不清,听去很怪,仔细一看,才知是一只绿鹦鹉在说人话。
“大爷尊姓?”莺儿迎门福了福,这样请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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