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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媒(1/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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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媒

拨着炭火,好久都不开口,一双眼只是盯着火盆,炭火拨旺了不歇手,刚蹿了上来的火苗,反倒让他自己压了下去。那是怎么了?她怜惜而又困惑地自问。

十年夫妇,很少见过他这样的神情;就亲眼见了,也仿佛不能令人相信,那样潇洒爽朗的人,会变得这样的抑郁!因此,她就不敢问出口来,怕是自己看错了。“好喝酒了!”她只这样说,“家里送了两只山鸡来,有山鸡片的火锅。”家里是指她娘家。

他毫无表情地点一点头,从火盆旁边站起身来,双手笼在袖子里,慢慢踱到窗前——新糊的窗纸映透了雪光,薄暮时分依然一室通明,她清清楚楚地看到,他的脸上是伤逝的神色。

果然。“吴家的死了!”他自语似的说。

“哪个吴家?”

“还有哪个吴家?”

“噢!”她明白了,不由得也关切,“怎么死的?”

“上吊。”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还不是做人无味!”他用低沉的声音说,“贾老二败坏了家当,一走了之,至今生死不明。已经是三餐不继的日子,她婆太太还成天骂,骂她‘扫帚星’。你想想,那样的儿媳妇,怎么做法?”

她不作声,心里当然也难过,但仿佛又有落水被救、抚视淹毙同伴的那种心情,哀伤之余,自感庆幸。

“这该怪谁呢?怪她自己,还是怪那场大雪?”

好大的雪!十一月初的天气,是这年第一场雪,竟会下得这么大。到了午后,随风乱舞在空中的,简直就是一片片的鹅毛。

偏偏这样的天气,是个“大满棚”的好日子。拿男女两家的八字,细心推算而来,不冲不克的好日子,是无法更改的。而况喜筵已备,宾客将临,想改亦不可能,因此,王家照样发轿——花轿上面盖一层油布,出城走不到五里路,油布上的雪就有两三寸厚了。

“导子”是到了城门口就算交差。孤零零一顶花轿,冲寒疾行,实在冷不过,轿夫的手足都冻僵了。“王大爷,”轿班头脑跟主家商量,“前面有座凉亭,歇一歇、烤一烤火再走。不然,脚冻僵了走不快,而且七颠八冲,摔倒个把人,反倒不好。”

送亲的“王大爷”——新娘子的哥哥,不能不答应。“好吧!”他提出条件,“不能多耽搁。”

“王大爷请放心!决不会耽误拜堂的好时辰。”

到了凉亭里,将花轿卸了肩,轿夫去找了许多为大雪压断的枯枝来,好不容易才生起一堆火。湿树枝不易燃得旺,七手八脚地拿破毡帽乱扇,扇出呛人的浓烟。

花轿中有脚炉、手炉,轿围又遮得甚严,冷倒不冷,但轿围再严,也挡不住浓烟从缝隙中钻了进去,因此有了咳呛的声音。

“不行,不行!”王大爷也是让浓烟熏得淌眼泪,大声喊道,“呛着新娘子了。”

“不要紧!拿花轿挪到亭子外面避风的地方,就好了。”

花轿由亭里挪到亭外,由下风挪到上风。就这时另外也来了顶花轿,浓烟中匆匆停下,两处轿夫合在一起,乱糟糟的,一面挥雪向火,一面诅咒风雪。有的带着烧酒,此时也慷慨了,轮递而饮。等手脚暖和了起来,正在得趣之际,王大爷开口催了。

“该走了!我还要赶回去呢!”

“走、走!”王家轿夫纷纷响应,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。

“把火弄灭了。”王大爷又说,“烧掉了凉亭,可惜!”

“我们路近,等一等不要紧。”另一家的轿夫说,“火归我们来收拾。”

于是王家抬走花轿,埋头疾走。

新娘子叫王翠芳,从拜堂进洞房以后,一直在心里嘀咕。盖头未揭,看不见人脸,却看得见地上,陪嫁的是全堂红木家具,而看床脚是一张杂木床,看桌脚是一张黑漆桌子。何以变了呢?

因为雪大,贺客早早辞去,倒免了一场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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