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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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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敢耽搁,说了句“后会有期”,飞奔而去。

朱仝这时才想起,自己的公事不好代。正为难之际,却又遥遥望见县尉骑着带人追了来,心里越发着急——人急智生,想得了一条苦计。

因后面来得急了,计策一生,再无工夫推敲,朱仝陡然一拎缰,靴跟连叩腹。那匹“咴——”一声嘶,便待遵从主人的意思放蹄狂奔——朱仝便利用它新硎初发、锐不可当之势,蓦地里把缰绳一勒,等那直立了起来,前蹄临空、盘不稳时,却又把执着缰的右手,往左往右,连扯两。“嘭哒”一声,那匹立脚不住,往右面横着摔了去。

朱仝是有防备的。人从上摔来,最怕脚住了镫,活活地被拖死。所以等他拿缰绳往左右扯时,双足便已离镫,等一倒来,顺势横蹿,一人一,双双倒在路旁的田陌里。

那匹怎晓得主人是苦计,挣扎着要站起来,但缰绳还在朱仝手里,让他狠狠一拉,陷在沟里,动弹不得了。

朱仝把缰一撒,自己和得满满脸的烂污。看看县尉走得近了,便“哎哟、哎哟”地大声了起来。

县尉已经过去了。有个弓手先发现了朱仝的,大声喊:“慢、慢,慢、慢!如何都,倒在这里?”

在后的勒住了,走前的也把圈了回来。士兵们都举着灯笼火把照耀着,照田陌里受了伤不成人形的朱仝在那里躺着。

“怎的?快扶朱都上来,看受了伤不曾?”

朱仝得越发厉害了,装着瘸了一条,让士兵们扶到县尉面前,愁眉苦脸,恨声不绝地说:“已追着了晁盖那厮,偏偏失前蹄,看那厮逃走!真叫我好恨。唉!”叹着气,又伸手去摸那条“瘸”了的

县尉倒不知说什么好了,愣了半天,想起一句要话,急急问:“晁盖是往哪条路逃了去的?”

朱仝信手指着田陌:“我见得是往这条路。”

“步军都回去——送朱都回去,军跟我走!”

县尉了这个命令,带转,径往朱仝所指的田陌间奔了去。骑了的自然跟随,没有的便送了朱仝回去。

朱仝原是指的,方向不对,便追到天边,也撞不着晁盖。那县尉越看越不是路,只得带回来。

这时天已经微明,晁家庄已烧得只剩一堆瓦砾、一副乌焦木撑着的空架。附近的居民原想来救火,见有官兵,不敢上前。好在晁家庄是平地起楼台,单摆浮搁,四不连,总算这把火未曾殃及无辜的百姓。

“走了正贼,怎生奈何?”满脸疲惫的县尉,望着朱仝和雷横脚。

朱仝愁眉苦脸地,只顾装疼痛难忍的模样,听得县尉的话,有气没力地答:“非是不赶,其实是了意外——再也想不到的,人受了畜生的累!”

雷横心里明白,论朱仝的本事,拿一个晁盖,绰绰有余;军都,又是骑熟了的,说会忽然竭蹶,更是骗人的话。要放晁盖逃走,虽也是自己的心意,但叫朱仝一个人了人,自己却来看县尉的脸,心里未免不甘,所以连连冷笑:“须不是从前门逃走的!”

县尉心里极烦,不曾听他的弦外之音,只顿一顿足说:“前门也罢,后门也罢,一场空!这等人仰翻来捉盗,空着一双手回去,叫人笑话,犹在其次,知县相公那里,如何代?”

话未说完,朱仝猛地里扯开嗓喊一声:“哎哟!”便在地上着,不住地龇牙咧嘴。

“把朱都抬了走。”倒是雷横有些主意,“再捉几家邻舍回城,待知县相公亲自审问。”

郓城知县时文彬一夜不曾睡觉,坐候好音,听得衙役来报,县尉拿绳缚了一串人回县,十分兴,急忙吩咐,请县尉后堂相见。

一见面便知事不妙,县尉的气极坏,是损兵折将、吃了败仗的样。一问果然,时文彬气得脸都白了。

“好极了,好极了!我有这等好属官,何愁不是指日升?”说着,他把上的一乌纱取了来,愤愤地摔在桌上。

县尉着实难堪,心中一阵一阵地冒火,也想摘乌纱,摔在知县面前,但设地为时文彬想一想,也难怪他着急,只好忍住了气说:“知县相公休动怒!拿得晁盖的四邻在此,结结实实审一审,或许可知晁盖的去,公事也算有了代。”

时文彬摔过纱帽,气消了些,依旧把乌纱上,传谕升堂勘问。

“说,说!”时文彬把惊堂木拍得声震屋瓦,指着晁盖的四邻喝,“晁盖素常结匪人,你们左邻右舍,焉有不知之理?切实供来!如敢徇庇纵,我就先办你们一个纵匪的罪名。”

那四邻都是老实人,听得这话,吓得瑟瑟发抖。于是值堂的宋江,便指着个年纪大些的,好言开导:“你实话实说,休怕!知县相公是青天,明镜悬,等你们说了,自知话真话假。”

于是那年纪大些的,结结朝上说:“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,远者里把路,近者也隔着村庄。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的人来,看来恶相,小人都是远远地避开,哪知他相与的是些什么人?”

一个开了,其余的胆便大了。年纪最轻的一个,接:“若要知他端的,除非问他庄客。”

“是啊!”时文彬被提醒了,转脸问县尉,“如何不曾捉得他的庄客来?”

“火起时,晁家的庄客早都逃散了。”

“也有不愿跟去的,还在这里。”那年轻的又说,“我便知有两个。”

时文彬大喜,当堂发火签,派差役,就带着这个人线,到东溪村捉晁家庄客,限午前差,迟了杖责。

差役不敢怠慢,带了线,飞奔而去,如限把两名庄客捕获。时文彬立时升堂,一顿常行杖,打得那两名庄客极:“我说,我说!”

这时宋江心里好生不安。因为两名庄客之中,有一名曾亲见他昨日到晁家去过,倘若据实招供,把自己牵连了去,知县面前,倒不大好解释。

正这样心里嘀咕时,时文彬已吩咐衙役住刑,容那庄客作供。时机急迫,宋江赶踏上两步,在时文彬耳旁轻声说:“知县相公请慢来!”

“为何?”

“这庄客看来老实,大概会说真话,大堂之上,耳目众多,果然说了晁盖的去,却不是通信与他,叫他作速逃走?”

“啊,啊!说得是,说得是,来!”时文彬将手一挥,“退堂!把这个人带到后堂,听候审问。”说到这里,转脸又告诉宋江:“你上到后堂来。”

“理当伺候。知县相公先请!”

等时文彬一离了公座,转屏门,宋江急忙叫一个亲信衙役来,低声嘱咐了几句,然后三脚两步,认着知县的影跟了去。

那庄客已经受了警告:“不相的事,不必多说,不然宋押司救不得你。”所以到得后堂,只供了晁盖的同伙。

“先是四个人商议作案,”那庄客说,“除我家主人,另外三个,一个是乡中教学先生,叫作吴学究;一个叫作公孙胜,是全真士;另外一个黑大汉,小人不认得,但知他姓刘。”

“录清楚了。”时文彬向宋江叮嘱了这一句,又问堂,“共是七个人作案,你怎么说是四个人商议?”

“另外三个是吴学究合将来的。一来便叫宰杀猪羊,安排烧纸,吃了一夜的酒,都是好酒量……”

“住!”时文彬喝,“谁问你这些废话?你只说那三个人姓甚名谁,家住何?”

“听得吴学究说,是弟兄三个,姓阮,打鱼的,在石碣村住。”

“你的话可实在?”

“句句实在。”

时文彬,神气和缓了:“果真是实话,我自有赏。只此时还不得赏你,也放不得你。且先押了,等查明属实,我不委屈你。”

这一公事有代了,时文彬化怒为喜,叫宋江立时打覆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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