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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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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拉住了张文远,叫他不要走!无奈“面”两字,到底也要,手把着门闩,仿佛千斤之重,它不开。片刻迟疑,想想人已走远,就开门去,也追不上了。这才叹气,泪,擤一擤鼻,一步懒似一步地走了回去。

这日日悬心,夜夜惊梦,相思病害得她人都瘦了。阎婆看在里,不免心痛,但明知是怎么回事,却不好相劝。拖到八月十四日,宋江打发小厮来说,这一日搬回乌龙院,阎婆惜听了越发心烦。

这一娘的不能不说话。“你总也要有个忌惮!”她说她女儿,“这等半冷不理不理的样,哪像是人家三四个月不曾见面的夫妻?”

“什么夫妻?”阎婆惜一肚烦恼,正好发在她娘上,起来吼,“我若是他明媒正娶,拜过家庙,见过翁姑,便替他守节,也还有句话说。如今是他使了造孽钱,关我在这里。钱的主儿,来就来,不来就三四个月不照面,叫我有什么好嘴脸给他看?”

阎婆气得脸煞白,只会不断地冷笑:“好,好!普天就是你厉害!迟早有苦与你吃。倒不如我趁早咽了气,倒净。”

看着她娘可怜,女儿的算是不作声了。阎婆等气平了去,又来好言相劝,动以利害,说吃前亏犯不着,又说要为小三郎着想。这两句话阎婆惜才听得去,起来洗了脸、梳了,预备敷衍宋江,但心里总是说不的千万个不愿。

到得傍晚,宋江带着小厮,提着衣包,回到了乌龙院。彼此心里有病,都淡淡地招呼着。阎婆便在从中竭力拉拢,宋江也就只顾跟她说话。

趁这工夫,阎婆惜溜到了厨房里,坐在烧火凳上,一个人想心事。外面的阎婆只当她在里收拾晚饭,走来一看,但见她纹风不动,这一心里的气,就不止来自一了。

“你倒是还要这份人家不要?”

突如其来这一问,阎婆惜摸不清脑,尽对着她娘发愣。

“三郎今天第一天回家,你不得问问伤势如何?两样菜,让三郎好好吃两杯酒。就懒得动手,也不要。你去陪三郎,我来厨。你看看,”阎婆指着灶说,“火都快待灭了,你莫非睡着了?”

想想是自己不对,阎婆惜不响,顺手了两柴在灶肚里,待觅火筒,却又遍觅不得。阎婆走来一望,发现火筒被当成木柴在灶里,烧得半焦,哪还能再用?

“看你!”她恨恨地说,“去,去!你给我走!”

阎婆惜就是不走。宋江一个人被搁在那里,好生无聊,踱来踱去,走到了卧房里,随便往床上一躺,徒觉异味直冲鼻,心中是说不的惊骇厌恶,蓦地了起来,直冲到客堂。脚步踉踉跄跄,声音极大,加以带翻了一把椅,越发惊动了阎婆,匆匆来探望,第一就看见宋江面白如纸,两发直,又像要虚脱,又像着了邪。

“三郎,三郎!”她惊惶地喊,“你好吓人!”

这一喊把阎婆惜和那小厮都引了来。这两个人也是心惊,莫名其妙。但是,宋江的脸却慢慢地由白转青,由青变红,恢复正常了。

“没有什么!一时憋住了气,不碍,不碍。”

“噢哟!”阎婆拍着地舒了气,“吓得我了。”

阎婆惜心里有气,好端端地吓人一大,所以把脸一板,掉转仍回厨房。宋江盯着她的背影,等它消失,才转脸对阎婆说:“家里想是不曾预备什么,我到朱都家吃去吧!”

阎婆想要留他留不住,只得让他走了。这自然是一场绝大的没趣,却再也想不到是一场绝大的祸事。

宋江从未如此恼怒过!但此人与众不同,天大的事都要从利害上来想。得乌龙院,站定了细细思量,觉得这件事一时还鲁莽不得,面。不过想是这么想,一个人到底有血气,心里的抑郁,积蓄到此刻,至矣尽矣,必得有所发,这一夜才能过得去。他的想发,无非找人诉一诉心事,且先在上稍得报复的快意。于是,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仝。

其时东山月上,万里无云,朱仝正约了他的一班徒弟与营里的军官,在天轰饮,吃一会儿酒,耍一会儿枪,意气发舒,痛快无比。一见宋江到来,奉为上宾,敬过一杯酒,方始笑:“明日要到你那里叨扰,我特为提前与弟兄过节。你来得正好,一起玩玩。回我叫人送你回去。”

宋江微笑着不置可否。虽然神镇静,但意兴阑珊的样,却也无法掩饰。朱仝很快地看来了。

“怎的?”他问,“莫非有事要与我说?”

“有那么一句话要奉告。”宋江慢吞吞地说,“也还不忙,且等弟兄们散了再说。”

有话要弟兄们走了才能说,显然是件机密大事。朱仝便站起来:“你我到后面谈去。”

朱仝家本素封,宅中甚大,引着他来到一间静室,关上房门,遣走童仆。宋江这时便唱个喏说:“都,我先告个罪,明日之事,不能从命了。”

朱仝愕然:“明日过节,我不记得有什么事奉托过你?”

“不是别的,原说要到我那里吃酒。如今吃不成了。”

“何以呢?”

一问原因,宋江的脸便十分难看,只顾摇,是有千言万语难以的神态。

朱仝不忍他,但又觉得非他说真话不可——此时不他,就再也听不到他的真话了。

宋江倒不要他,来看朱仝,原是有两句心里的话要说,所以迟疑,只为心里难过,不知从何说起,千回百折,想了半天,说一句话来:“都!我要杀那婆娘!”

这话照他平日沉着,对于外间风风雨雨似信似不信的态度来看,便算是很突兀的了!这句话绝非无因而发,且听他先说。因此,朱仝,把脸一扬,个静听文的表

“果然不错,那婆娘是个妇!”

“何以见得?”朱仝提醒他说,“俗语得好,捉捉双,不可造次。”

“虽非捉捉双,我自有真凭实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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