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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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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是个连环扣,一个扣着一个,先从容易解的解起,虽费周章,到来必定成功,恭喜!恭喜!”

她们这样谈着,却把杨雄惹得不耐烦了。“你们打的什么哑谜?”他鲁地吼,“真正是妇人不好共事,牵丝扳藤,惹人冒火。”

“莫心急,总要告诉你的。”

金线笑着把杨雄拉到一边,揭破了胜文家假母的一个秘密:她养着一个人,名为儿,实是面首。这个人叫张中立,刚刚二十,生得好一副雄壮材,只是不务正业,成日价在闹市厮混,也会拳绣,也会踢球唱曲,倒是富家公的一个好帮闲。

“原来是他!”杨雄想一想说,“我也见过这个人。怪他近来衣服光鲜,没事擎个金丝鸟笼闲逛,日仿佛过得极舒泰,原来有个倒贴的在那里。”

“既然你见过,便好了。”

“慢!慢!这路人,快活三一定相熟,是托他的好。”

果然,等快活三来一问,他说前日还与张中立在一起吃酒。胜文的假母租了房私养着他,快活三亦知其事。

“杨节级,”快活三不解地问,“何以忽然提到这个人?”

“自然有事拜托。”杨雄转脸吩咐,“胜文,一半是你的事,你先敬三爷一杯酒。”

“是!”胜文心甘愿地答应。

于是金线执壶,胜文捧杯,斟满了酒,捧向快活三。“慢来,慢来。”他缩手不接,“这杯酒吃得吃不得,我须先问一问清楚。”

“自然吃得,是杯喜酒。”

杨雄的这句话羞着了胜文,粉脸生霞,赶扭了过去。快活三却大为快活。“怎的?”他开了嘴,“胜文要新娘了?”

“先吃酒!”金线抢着说,“吃了自然告诉你。”

“我吃!我吃!这杯酒非吃不可。”

于是他一仰颈项,把杯“喜酒”都去,然后笑看着杨雄,等他谈这桩喜事。

到听明白了,快活三越发快活,他跟石秀一见投缘,有此好事,如何不喜?只是,“跟那姓张的又有什么相?”说了这一句,自己省悟,接着又说,“可是要托张中立去说媒?”

“这是一桩,还有一桩。”杨雄又说了定计的经过。

快活三聚会神地听完说:“两桩事其实只是一桩。如肯将胜文许石三哥,那面她自然去撕掳停当,不须我们费心,更用不着我们去求她的。”

“言之有理。”杨雄举杯相敬,“那就重托了。”

“石三哥的喜事,你就不说,我也要抢上来手效劳。”快活三喝酒,沉半晌又说,“我有句话,胜文你休介意。你假母是门中有名的黑心人,你看,她要有多少到手,才肯放你?”

“这难说,要看张中立可肯着力?”

“张中立是她一床上的人,胳膊不会朝外弯。银钱上的事,帮忙也有限。”

“这也是实在话。胜文,你说一句。”

胜文不知该怎么说。假母要多少是一回事,石秀得起多少又是一回事。照她的想法,自然越少越好,只是少了怕假母不肯,多了怕石秀不起。她自己倒有些私房可以贴补,但这话只能跟石秀私底说,此时一说来,心气傲的石秀作何想法,十分难说,不但很可能拒绝,说不定觉得卸了他的面,就此绝迹断,岂不是大糟特糟的事?

然而不说也不行。快活三问到这话,自然有帮衬石秀之意;杨雄与他结义兄弟,更难袖手,自己要说了数目,他们才有个斟酌的调度。胜文心想,假母那里总得要五百两银,才肯放手。自己有二百两银私蓄,可以悄悄贴补在里,就只说三百两好了。

快活三是懂“行”的人,听胜文一说,摇摇不以为然。“论你的价,绝不止这个数。”他说,“也罢,且着看。”

这一来杨雄肚里也有了数,只待回家与潘公商议,筹划这笔银数。这面有快活三与张中立去打,里外着力,这姻缘十拿九稳了。这样盘算着,心里自然喜悦。想到石秀一个落的穷汉,不多日,立有业,再有这一房如眷,有那知的人谈起来,必说是“杨雄够义气,石三郎不枉了与他结义一场”,这个面就很光鲜了。就因为这一份陶然自足之意,格外有豪逸兴,大杯酒,与金线、胜文笑谑不断。好闹的快活三,却只是默默举杯,在心中另有一番盘算。

吃到微有醉意,只见石秀潇潇洒洒地走了来。金线便拍手笑:“新郎官来了!”

石秀只寻常打趣,微笑不答,但见杨雄满脸欣悦,快活三双目炯然,而胜文却是庄容平视,矜持异常,这神便都可怪,得要问一问。

“你们说我什么?”

“不曾说什么!”快活三抢在前回答,一面向嘴快的金线使个

这一来,金线就不敢造次了。“说你与胜文,郎才女貌一对儿。”她满斟一杯,拍拍胜文旁边的座位,“请这里坐!”

石秀是快人,看大家都不肯说实在话,也就丢开不问,等坐了来,举杯自然先敬初而极投机的快活三。

“三哥,”快活三照过了杯问,“明日午间可得闲?”

“就是午间要照料买卖,最不得闲。”石秀答,“而且明日重新开门第一天,柜上一定忙。”

“那么过了午市,总可以了?”

“是的。”石秀问,“王三哥问这话甚?”

“相邀一叙。”快活三闲闲答,“我有个好去。”

“我跟王三哥一见如故,何必作这等客,反倒显得生分了。”

“不敢、不敢!三哥当我自己人,我如何反当三哥是客气朋友。其中有个说法,借此一叙为三哥引见一个朋友。”

“那好!”石秀很快地答应,“这等说,我一定到。”

“承之至。不过,这个朋友,说句实话,攀不上三哥,而且怕你也看不上。”

“这是什么话。你的朋友,就是我的朋友,何敢自大?”

“若得三哥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。”快活三又说,“这个朋友,是个浪闲汉,也会些拳脚;论份,实在不,不过最敬重像三哥你这样的人,看在这些微心意上,请三哥给他个面。”

“好说、好说。只不知王三哥要我如何对待令友?”

“无非看在我的薄面,与他说两句好话。若是他有什么浮薄短浅叫人看不上的地方,担待则个。”

“那容易。”石秀问,“令友贵姓?”

“姓张,叫张中立。”

等快活三说到这个名字,在座的人,无不默喻。石秀为人心气傲,若说为了有求于人,向张中立这样不务正业、倚恃娼门为生的人去结,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事。所以快活三,从中拉拢,等石秀与张中立相熟了,言语一投机,自然什么话都好说。这是快活三老谋算的一片苦心,须得助成他,不必将真说破。

因此,这天自始至终石秀都不曾知晓,快活三要为他引见的那个朋友,实在就是他的大媒。

第二天午市方罢,石秀正吃了饭,打算去访快活三,只见他领了个童儿,肩上挑着盒,臂弯里挟一领篾席,已先来相邀了。

两人谈着走着,来到西门外一荷塘,柳荫铺开篾席,先坐休息。那童儿十分能,煎茶煮酒,摆设果碟。刚刚安排停当,只见远来了一骑,白红缨,鞍上一名男,穿一件玄绸衫,敞着,腰际束一条极阔的绣鸾带,手里拈一支编结的鞭,昂首天外,扬扬得意地款款而来。

“中立、中立!”快活三大声喊着,又回对石秀说:“就是此人!”

为了快活三有话招呼在先,石秀便起迎接,表示敬意。等张中立,快活三两相见,彼此以“兄”相称,一个叫“张兄”,一个叫“石兄”。

“张兄”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,吃过三天饱饭,忘掉了自己的那纨绔弟的派,顾盼之间旁若无人,右手指勾住鞭的环,一面说话一面甩,样极其轻佻。

这副行径,自然叫石秀看不上。快活三也觉得张中立狂得未免过分,怕石秀忍不住要发话,所以连连使着,示意忍耐。

“请坐,请坐!”快活三住张中立的右手,借着相挽席的样,不叫他再甩

张中立也不让一让,自南面而坐。快活三向石秀皱一皱眉个鬼脸——石秀倒谅他,报以豁达的微笑,就在张中立对面,盘

“小张,”快活三指着石秀说,“这位石三哥是杨节级的结义兄弟,为人最豪不过,是位好朋友。我与你自己人,说句老实话,将来你要请教石三哥的地方一定不少。”

“噢,”石秀略有些不安地说,“不敢,不敢!”

张中立不懂快活三的话,是暗示他收敛那飞扬浮躁的神态,只觉得有些困惑,想不自己有什么要请教石秀的事,于是问:“石兄何生理?”

“只在我那义兄老丈人家帮着料理买卖。”

“你是说潘记行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这等说,你只会杀猪?”张中立自觉这句话十分俏,得意地笑了起来。

石秀有些着恼,便冷冷答了句:“也会杀人。”

这一说,张中立笑不来了,笑意虽无,笑容仍在,那神气就显得尴尬难看。快活三有些着急,赶咳嗽一声,转脸他的童儿:“快拿酒来!怎的这等慢吞吞的?”

借这缘故,盖没了张中立的窘态。石秀却是心里懊悔,一则要看快活三的面,再则不值得与此人一般见识。因此取了酒来,他抢着举杯歉:“张兄,我不会说话,担待些。”

却也怪,张中立就吃这一,一抑一扬,对石秀便有敬畏之意,连连谦谢:“好说,好说!石兄言重!”

见此光景,快活三自觉欣,便凑趣说:“你们两位都是好酒量,先两杯再说。”

“怎么是两杯?”张中立问,“莫非有个说法?”

“对!有个说法。第一杯叫喜成双。”

“好个喜成双。这一杯我吃。”

张中立很快地了一杯,亮一亮杯底,石秀也照样了。等童儿斟满第二杯,快活三又有个说法。

“这第二杯也是个‘双’字,叫作‘好事成双’。”说着,向张中立诡秘地一笑。

“这一杯自然也要。”张中立借着举杯,遮掩了他脸上微现的窘

石秀尖,由这两人神中看来言外有意,想来是张中立有“成双”的“好事”,便即笑:“这一杯不该我吃。”

“怎么不该你吃?”快活三说,“原应相贺。”

“是、是!”石秀急忙答,“应该,应该!张兄,‘好事成双’,我奉贺一杯。”

“休听他的话!”张中立有些着恼,“都是谣言。”

石秀不明白他意何所指,只觉得他神可怪,便不敢造次,笑笑不作声。

快活三有些不安。“原是说作耍,”他歉意地赔笑,“你休气急,罚我一杯。”

有了这话,张中立自然不愿多说,也不宜再显气恼的神。快活三为了讨他的心,便只拣他听的话说,向石秀盛他曲唱得如何好、球踢得如何妙、脚上手的功夫如何来得!

这一碗加料特的米汤,得张中立化怒为喜,越显得意气飞扬,站起来伸一伸胳膊,鼓足了劲往外一挥,顺势拉开了架,打了一拳,一招一式,劲十足,打完了抱拳说:“献丑,献丑!”

石秀心直,看他这拳只能哄外行,实在说不大好来,就只微笑不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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