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脸问,“你走不走?你不走,我就去回禀师父了,说你忙着吃狗,不肯去。”
胡陀知将小沙弥得罪了,若是迟延片刻,他真会这么去说,却不是当耍的事,所以连声答:“走,走!”
小沙弥已经转向外,胡陀急忙起,追了上去,亦步亦趋地跟到静室。
“坐,坐!”海和尚和颜悦地招呼,“天冷,我与你吃两杯酒挡挡寒。”
“是!师父请。”胡陀举杯相敬。
“雪得差不多了,看样要停了。”
胡陀顺着他的气答应着,又吃了两杯,惦念着壶里的狗,便即问:“师父呼唤弟,有什么吩咐?”
海和尚觉得碍,先虚晃一枪:“没事,没事!先吃酒。”
又吃了几杯。冷酒素果,越吃越不是滋味,想起狗,不觉咽了唾沫,忍不住又问:“师父定有话说!”
这一次海和尚说了。“有是有件事。”他十分吃力地说,“我想想,还是要那个,为人要讲信用。所以,明天,你懂了吧?”
懂什么?胡陀“一片心在壶”,不曾听清他的话,只举着酒杯茫然地望着。
“喏,那个地方,你晓得的。我是说,如果不去就太那个了。所以,明天一早,你还是要那个。”
什么这个、那个?胡陀收拢心思,细想一想,方始恍然大悟。悟是悟了,气也气了,只不便发作,咬一咬牙,着答:“弟明天‘那个’就是了。”
“这才是!”海和尚如释重负,“你再吃一盅酒。”
“弟的酒够了。”
“哪里的话!”海和尚殷勤相劝,“我知你的量好,便再吃一瓶也醉不倒你。”
胡陀只想脱,海和尚偏要挽留。好不容易说到明天要起早,睡得迟了怕误了他事,海和尚才放他走。
胡陀如逢大赦,了静室,飞奔而去,到了原一看,只叫得一声:“苦也!”
“你怎么一去不回,当你不来了。”
“你们倒好!”胡陀面孔铁青地冷笑,“就这般心黑,连一块都不剩?”
三个闲汉,面面相觑,其中一个赔笑说:“只当你吃好的去了!”
“好你个鸟!”胡陀把横倒在地的壶使劲踢了一脚,踢破了还不消气,狠狠地骂了句:“真他娘的晦气!”
这一夜气得半夜不曾睡着,刚刚睡着,倒又惊醒,听更楼上正打三更三。
胡陀一半是冻醒的,这就又想到了狗。每年冬天都是私打几条狗来吃,此是合寺皆知的事,只以陀半僧半俗,又不在寺里煮狗,所以由得他去偷荤吃素。而胡陀喜吃狗,倒也不尽是贪腹之,狗,取其祛寒,虽不像有些人所说,数九寒天吃狗,夜来被都不用盖,不过一吃狗,便觉敌得住寒气,却是亲的经验。
只为昨夜向隅,到的狗不曾吃着,还淘了一场闲气,以致此刻冻得瑟瑟发抖。这都是害在海和尚手里。他自家正拥着潘家那婆娘在梦,却教人冲寒冒雪去为他报晓!越想越怨,真想横心来不理。然而这究竟不是当耍的事,真个教杨雄从他老婆被窝里揪个光来,告到当官,供来如何有人探路,如何有人报晓,自己也脱不得系。
以此一念,胡陀不能不床,草草扎束,背着木鱼门。雪倒是停了,冷却冷得比雪的辰光更厉害。胡陀搓一搓手,去开了菜园门,门上积雪一半冻成冰碴,掉来正落在他脑后颈项上,又又冷,加上西北风一,越发冻得他上牙床都合不拢了。
“他娘的!前世不修今世苦!”胡陀狠狠地骂着,一路呵着白气,一路把雪踩得沙沙地响,好不容易才望见潘记行。
一到这里就要敲木鱼了。双手冻得发麻发胀,几乎抓不住木鱼,心里发恨,怨气都发在木鱼上,“乒、乒、乒”,一比一敲得响。
这一敲自然把海和尚敲醒,张开来,掀开帐一望,满室通明,只当天大亮,吓得魂不附,蓦地里掀被床,将巧云搅醒了。
“这胡陀倒志诚!”
“什么志诚?误了大事,天都亮了!”
听这一说,巧云也吓一汗,仰起来,侧耳静听,除却木鱼,声息全无,猪也还不曾杀,怎说天大亮?
细看一看明白了。“是雪光!”她说,“你睛看了。”
“对,对!”海和尚被提醒了,喜不可言,“还好,还好!这胡陀真个是志诚人。”
志诚是志诚,无奈怨气太,木鱼太响,不但敲醒了海和尚,也敲醒了石秀,在枕上只觉得木鱼声音异样。
“啊呀!”石秀失声自语,“这木鱼有时来敲,有时不来,这等大雪天却又来敲,什么缘故?”
凡事习焉不察,倒也罢了,只要多想一想,皆是蹊跷。
石秀心里在想,这是条死巷,不是过路之地,报晓的木鱼,为何敲到这里来?而且敲个不停,倒像是专为敲给什么人听似的,这岂不可怪?
想到这里,又是失声叫:“不好!”从床上一仰起来,床趿鞋,披上一件棉袄,上鞋,飞也似的了房门,由夹到菜园,再开后门,向东绕了过去,奔到那条夹的北,向南一望,只见影绰绰两条影:一个穿海青,一浩然巾,是儒生打扮;一个却是发披肩,铜箍,分明是个陀。
追上去看个仔细,那两人已经了夹。石秀略想一想,走到潘家边门去看,只见那里的积雪与别不同,是用脚底扫过了的,当然是要扫灭了脚印。
“畜生!”石秀咬着牙骂,“这等吃了老虎胆的事来!怪不得张中立说他是‘和尚’。”
这样想着,一腔怒火不可复耐,重新奔回自己屋里,穿整洁,再从床底拖一柳条箱来,急切间寻不着钥匙也顾不得了,使劲扭脱了锁,伸手到箱底一摸,旧衣服裹着的一把刀,打开来一看,除却刀上略有两三个锈斑,依旧晶光烁亮,伸拇指试一试刃,亦仍然锋利非凡。
这就没有什么好耽搁的了,复行将刀包好,夹在胁。正要屋,听得一声咳嗽,接着是苍老的声音问:“三郎,三郎!这大雪天,如何不关了房门睡?着了寒不是耍!”
石秀一惊,不自觉地就将那把刀竖在门背后,中答:“我起了!”
等他走屋,潘公一望便诧异地问:“咦!你要到哪里去?穿得这等整齐。”
“我,”石秀支吾着说,“不到哪里去。这天气,要穿整齐才和。”
“嗯、嗯!”潘公释然了,“我特意来与你说,雪天不见得有多少人上门买,今日少杀两只猪,只半天生意。午后关了店门,教伙计徒弟们吃酒,耍半日。”
这等厚的老人家,偏偏会生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女儿。石秀心里替潘公难过,不由得落两滴泪。
“咦!”潘公诧异,“三郎,你是怎的?好端端伤心起来!”
石秀说是酸风刺,支吾着掩饰了过去。这天便照潘公的意思,少杀两猪,只半日生意。到得日中,天又变,暗沉沉的半空里,撒盐飞絮似的又飘起雪。石秀便教关起店门,收拾案板刀砧,大碗斟酒,大块割,将潘公请了来,与伙计徒弟个消寒会。
团团列坐,个个兴,只有石秀一双眉锁着眉,在眉心里打了个结。伙计徒弟只自己享用酒,没有哪个看他的心事。潘公关心的却只是这个视如亲的石秀,当时虽不言,心里嘀咕。
吃到一半,杨雄从衙门里散值回家,便添副杯筷,一起吃酒,坐定来,对潘公说:“昨夜亏得不曾偷懒,不然一场祸,此刻哪得在这里安闲坐?”言不胜欣然。
“怎的?”潘公惊问,“莫不是火烛不谨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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