邺城之谈(3/3)

“此景果然极，我早年便曾想过，你二人共坐一堂，定如蒹葭倚玉树，连璧齐光。”

刺史被景迷昏了，裴述来了许久，一句正事都还没提。他有心不在焉，想着再过几个时辰，家里卿卿就该醒了，不知还能不能赶得回去。他正张提起正题，就听那位谢六郎声音清朗如泉，先他一步开：

“叔父，令智昏，你再这样，可要把裴郎君吓跑了。”

裴述心里，听闻世族风气日，狎玩男嬖成风，自己这好模样是危险了些。

谢青恍然回神，思及自己方才反应，忍俊不禁，不由地朗笑几声，终于：“述小郎，前因信中我已说尽，这些年我们相不错，你的才能抱负，我也看在里，觉你缺少的仅是一纵向上的阶梯。”

他声音朗朗：“前朝曹魏唯才是举，我谢氏虽鄙薄，却也愿意效仿，更何况报国之举，人人得而施之。述小郎才能卓着，品韧，若能归我门，定当前途无量！”

裴述不动声，他明白谢青的意思，不过是看他有几分才，又庶族，无依无靠，于是把大伸过来，给他抱抱。将来他若成了，便多一条得力的狗；不成，也不过养一张幕僚的嘴而已。

但裴述想要的，可不是如此，一旦投谢青门，他将终生背上谢氏门客的烙印，不论再如何功勋卓着，纵使飞黄腾达，世人提起也首先要赞于谢青的光独到，招揽有方。

这便是时世家揽权，从方方面面把控王朝的弊病。他们沆瀣一气，不仅要掌控滔天权势与富贵，还要笼络一切发声的嘴，将即命运既定的理念，一层层输、固化。不论是宏图远谋，还是壮丽鏖战，都不属于一个普通的庶民，甚至也不属于落魄的士族，仅仅是门阀世家抒发自己瑰丽豪、巩固地位的筹谋手段。

但裴述虽看得清，却自认只是个有才能抱负的小匪徒，这样的僵局他打不破，也不了。一生何其之短，他只想快乐又恣意地活着，抱他的人儿，努力夺个权势，个卑鄙的人上人——

人上人的，起码不能永远笼罩着谢氏门阀的影。

于是裴述思索着，如何才能脱离现在的困境。应承不可能，不应又或许会失去此次良机。但理就是这么个理，战场，他是一定要上的，可上的时机——

一个劫匪，当然知趁火打劫的妙。大不了先隔岸观火，不论是朝廷中军还是世家募兵，近年皆少胜多败，北方胡族步步，他就不信能突然横空世一个人，从此定倾扶危，挽救这个摇摇坠的可怜江山。

世家灭了，与他无关；朝廷死了，他照样活。就算胡人侵，他一人吃饱——现在两人吃饱，全家不愁，裴言自己有，跟着一起跑就对了。

更何况谁说胡人来了就活不去？或许还活得更好呢？反正胡人的衣裳，着实不错，利落，比那些宽袍大袖要舒整得多。

裴述打定主意，他要豪赌一把，赌匈必来，赌邺城躲不过这一关，赌不论泱泱谢氏这个庞然大，还是整个被蠹虫蛀空的晋廷，都没有一个人，能阻挡匈的步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