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四(2/2)

又被新安瞪了回去。吵扰了片刻，又是广平来开，自言无碍，只是十分担忧姜烈云，希望虚明大师不以仆妇失言为意，再三再四地恳求一番，虚明这才冷冷哼了一声，又把一屋人都赶了去：“看心疾时最需安静，不能分心。”

姜氏温和顺从地谢过虚明，就与姜令望一起退到了院中，要去广平禅房里喝茶，外有人传话来“衙门里有事儿找老爷”，姜令望本是十分的不耐烦：“什么事儿能比少爷看病要？”那随低声说了几句“镇抚司……民……”短短几句话，姜令望就神郑重了起来，急匆匆便了门。

姜氏便与广平客起来：“坐着也是无事，等云儿来，我预备带他去见见新塑的菩萨金，殿不如同去？”又听如月来报：“孔嫂来向您请安，问夫人这会儿得空不得空。”

“正好了，我也好久没见孔家的，咱们就去短亭那儿坐坐，赏赏。”

人人都知姜氏是笃信佛法之人，是庆慧寺的常客，她边的人或耳濡目染，或投其所好，或多或少，也都知些佛偈，通晓些经文。最值得一提的是她边一个积年得用的陪嫁侍女，一路从娘家跟到了夫家，又随着她到了弟家，到了扬州不过半年，便接连死了女儿、公公和丈夫，唯有一个儿。她悲痛万分，见姜氏主，为她儿娶妻，又安排了差使，便索投往庆慧寺，并未家，却也在寺庙田地里为俗家弟留的禅房中居住，自愿吃斋念佛，为夫祈福，为姜氏祝祷，一并在寺中劳作，侍木、草药。

但凡姜氏来庙中上香，祈福，求签，作为旧仆，她收拾一番，过来行礼问好，这也是应有之意。

这侍女夫家姓孔，人称孔嫂，但姜氏唤她，依然叫的是从前姑娘的名字：“熙儿，真是好久不见。”

莫熙肤微黑，肤糙，穿一青灰的布衣裳，鬓边还夹杂了几缕白发。论年纪，她还比姜氏小了几岁，可两人站在一，几乎能差辈分去。只不过她一双狭挑的睛里满是光，斜着睛瞟了如星一，默不作声噗通跪，对着姜氏磕了个。姜氏摆了摆手，如星知趣地退了去，在亭外走了数十步，直到山林间的风声盖住女人低低的说话声，方才停了来。

“也有些日没见你了。”姜氏柔声令她起来，“事办得很好，我很念。”

“夫人替我死了那滥赌鬼，对我有再造之恩。”莫熙的嗓音沙哑苍老，仿佛经过炉火锻打，又在砂石上重重磨砺，从耳里来回碾压，直能磨人一疙瘩，“只不过是帮着夫人传递些东西，举手皆有，既不多，也不贵，并不怎么费力。”

“我才得了消息，你家儿才得了个大胖小，只等你一句话，我就让人慢慢的把药加去，估计半年呢，人也就不行了。”

莫熙冷冷：“虽是我儿，也是和那贱人生的贱，我没一毒死他，留他到今日，也有了后，也算是对得起他孔家。”

“也好。”姜氏慢慢笑了起来，取髻上一支小小的金鱼宝簪——这簪虽是赤金打造，镶嵌沁着一丝红的名贵黄玉，但光泽并不明亮，像是老件了——在石桌上随意划拉几，望着一片海洋，曼声，“事儿和我想的不一样，秋天怕是不成了。还要再劳烦你多留几个月，我估摸着，最早除夕前后，最晚，也就明年三月，事儿就成了，到时候你就离开扬州，我便把你送到儿那里去。你那孙儿白胖可，据说也十分明慧。我为你厚厚置办田土，没了儿，却有了银钱，你同儿媳妇一，好好教养第三代。”

她笑着起，在莫熙肩轻轻拍了拍，随手就将那支簪她的发间，搭着如星的手，缓步离去。

在一片萧瑟的秋风里，姜氏了一风中的香，笑着：“如星，你也跟在我边多年了，我来考考你……婢偷盗主人财，应该是个什么刑罚？”

如星还没能回答上来，忽然指着远：“——那不是广平殿边的黄玉么？”

“姜夫人，夫人！不好了！”黄玉跑得鬓发散，面红，这样清冷的天气，竟也满大汗，她顾不上匀气息，上气不接气地站住脚，隔着几百阶台阶，惶然喊，“——云少爷，云少爷，忽然犯了旧疾！过去了！”

姜氏顿然觉一阵天旋地转，前一黑，险些栽倒去，幸而如星死死扶住了，她重重了几声，一把抓了如星的手臂，顾不上把这少女攥得疼了泪，毫无仪态的尖叫惊飞了栖在枝的一群寒鸦：“——怎么会！不是这几个月来都……好好的怎么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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