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疼欲裂,喉咙干疼若揉了沙砾,几乎不能吞咽,胸口若有重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。断断续续昏沉躺睡间,穆兮窈甚至有种自己恐再也醒不来的错觉。
翌日晚间,她强行支撑起软弱无力的身子,拖着脚步走出屏风,在书案前坐下。
她艰难地喘息着,时不时掩唇低咳,但还是努力提起笔,用微颤的手一笔一划在纸面上写下半页。
范大夫进来时,恰好瞧见穆兮窈将折好的纸放入了信封之中。
他蹙眉不悦道:“怎的不在榻上躺着。”
穆兮窈笑了笑,将那信笺递去,颇有吃力地开口,声音虚弱沙哑,“瑶娘想拜托您一件事,若……若此番我撑不过去,请您将这信交给……交给侯爷。”
范大夫深深看了她一眼,迟疑了一瞬,伸手接过,他大抵能猜到,里头写了些什么。
当是眼前的妇人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做的打算。
他猜的确实不错,里头所写,便是关于岁岁,眼下念草还未被送来,且也不知究竟何时会被送来。
穆兮窈不知道以自己如今这般,是不是能撑到那时候,她不敢赌,为了岁岁,她需得早做打算。
虽得她仍是不知究竟谁才是岁岁的爹,可她清楚,无论是安南侯还是表公子,都会待岁岁很好。
这样,就算她撒手而去,也能安心。
“不必太过悲观,二公子已然入山采药,想必很快就能带着念草回来。”范大夫安慰道。
穆兮窈颔首,努力扯出一丝笑,“但愿如此吧。”
她在范大夫的半搀扶下复又在榻上躺下,然这一回睡去,她意识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昏迷。
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,可眼皮却沉若千斤,怎也掀不开,然双耳却又能听见范大夫一遍遍唤她的声响。
让她张开嘴,将药喝下去。
她知道,纵然没有添那味念草,只消喝下去了,她这命便也能吊住了。
穆兮窈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,可这副身子好似已与她的魂灵分离,根本无法受她掌控。
也不知挣扎了多久,她听见范大夫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。
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……
在那名为前世的梦中,她也死过一回,是被那白绫生生勒死的,那一次,她充斥着愤怒与不甘,而这一回,她同样不甘心。
她仿佛听见她的岁岁用那软软糯糯的声儿在喊她“娘”。
她还记得,岁岁刚出生的时候,皱皱巴巴,红通通的,因着不足月显得格外得小。
庄上负责看管她的婆子草草瞅了眼,嘀咕了一句“是没用的女孩”,便扔下她一人留在屋里。
穆兮窈面色苍白,额发已然被汗水浸透,生产几乎快耗尽她全部的气力,她侧首瞥向躺在她枕边的孩子,倏然间,觉得世间已没什么可眷恋的了。
阿娘死后,她便再未感受过什么亲情,在穆府的每一日都是步履维艰,而今甚至连姑娘家的清白声誉都已毁得干干净净,她已什么都没有了。
所谓恶有恶报,可她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,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!
她强忍着下身的疼痛,半支起身子,缓缓伸出手,朝着那刚出生孩子的脆弱的脖颈而去。
她厌恶她,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,是她毁了她的一切。
且这个孩子活着,能得到什么,她没有爹,娘又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子,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,对于这孩子的未来,穆兮窈已然预见得到。
与其将来受世人耻笑,活得痛苦不堪,不若现在便彻底做个了结。
待她掐死这个孩子,便也随她一起上路。
穆兮窈本是这么打算的,可直到她看见那个被她圈住脖颈的孩子,倏然转过眼睛看向她,咧开嘴,轻轻笑了一下。
那一瞬间,穆兮窈的动作停了,她怔忪了一瞬,旋即慌乱地收回手,忍不住双肩微颤,掩面而泣。
她终究下不了狠心,杀了这个自她腹中而出的,活生生的孩子。
从那时起,她便决定与她相依为命。
她给她取名叫岁岁,意为“岁岁常欢愉,年年皆胜意”。
再后来,岁岁便真的成了她的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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