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样想着,从一列列牌坊底下走过去了。
高大的牌坊,阳光下,影子总是拢在我要走的路跟前。
卫家的人一路引着我,待我非常热切。
热切得,总叫我觉得,他们是在迎接卫家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。
我一直被扶到了喜堂上。
喜堂上,到处是交缠着挂着红白两色的布。
喜堂右边站着我,活人。
喜堂左边,是一具棺材。
卫六郎的父亲,据说以开明著称,是有望直入内阁的大学士。他走到我跟前,和蔼地问:“新妇,当真愿意拜堂?”
父亲也早就在喜堂上等着我。抢着回答:“芷儿一向最是忠贞柔顺,不二志。哪里会不愿意。”
我低低地回答他们:“生是六郎妇,死归六郎冢。”
卫六郎的父亲,卫大学士高兴地喝了一声:“好女儿!齐家真不愧是书香世家!”
父亲听见我的回答,听见卫大学士的喝彩,似乎长舒一口气,抚须笑起来。
他终于拿他的女儿,换来了齐家的好名声,也换来了卫家这个朝堂上的好姻亲的认可。
我还听见旁边许多男男女女卫家人的舒气声。
他们是在舒气他们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保住了。
我觉得有些可笑。这些人,把戏演得得跟似乎我说不,就能不一样。
喜堂外一列列的腰上挎着刀的壮家丁,分明罗列整齐。
拜堂开始,红白两色的布交缠在一起,阴阳也交缠在一起。
我低着头,跟那黑漆漆的棺材夫妻对拜。
要入洞房的时候,卫家拿着一只大公鸡塞到我怀里,要我跟这只鸡过一晚。
我说,入洞房前,我想再跟父兄拜别。
卫家应允了。
父亲脚下生风,春风得意的走到我跟前,望着我抱着的那只花冠大公鸡,眼神好像望着一位贤婿,慈爱的问我:“芷儿,有什么话想告诉为父的?”
我生平第一次,抬头盯着他:“爹,女儿的名声,能不能惠及弟弟妹妹?”
父亲说:“当然。”
我说:“那么,阿萱既然有了好名声,就一定会有好姻缘。对不对,爹?”
父亲皱眉看着我:“你想说什么?”
我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大公鸡,轻声说:“阿萱有好姻缘,齐家就会有好姻亲,卫家就会有第二十座贞洁牌坊。”
父亲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。因为他辞别卫家的时候,鼻子里喷气,连芷儿都不叫了,就留下了一句话:“别学你娘。”
我送别了他,在卫家严密的人员陪同下,走过了那十九座牌坊,走进了卫家雕花的漆门。
门在我背后关上。我回头的时候,只能看见最后一线天的颜色。
天是蓝的。真干净。
干净得,像是从没有鸟飞过。
☆、第66章 无盐女(二)
阿萱,我总觉得,日子过得很慢。
我记得,我出嫁前,你总是试图向人打听卫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。闽南的风俗好不好。
你呀,平白惹父亲生气做什么。他一向觉得,女子不当多嘴多舌。何况,不管你觉得卫家如何,也都改不了父亲的决定。
但是我知道,你一片忧虑心肠。你因为我,才对卫家好奇。
阿姊很少跟你说自己的想法。还因你总是打听卫家,跟你发过火。希望你原谅姐姐。
现在,我一辈子在卫家住下了。倒是可以跟你说一点我在卫家的事了。
在卫家的日子,现在过去几个月了。你如果要我说说卫家的建筑样式、亲戚模样,那我实在说不出来。
卫家的婆妇,不止一次对我说:“六少夫人,您少出些院门。”
我知道他们的意思。
少年守寡的人,就跟做贼一样。去哪里都小心翼翼,避免被人看到身形。因此我来了许久,也没认全卫家的大门。
有时候,我穷极无聊,就做绣工。
花样做得新颖活泼一点,就听见卫家人议论说:“这毕竟是个青春寡妇,守得住吗?”
我多吃一口饭,菜里有一点油水,就有人说:“夫婿才去了没几天,就这么好胃口?”
晚上如有睡得很沉,第二天起来,就能听到卫六郎的母亲,我的婆婆,据说又哭了一个晚上。人们纷纷拿谴责的目光看我。
他们的眼光,就好像在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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