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就定一计。众人纷然大赞,兴得不得了,约定午间会齐,照计而行,然后散去。
午间天气炎,鲁智饭罢携了一领凉席,思量到柳荫歇个午觉,刚了厅,一瞥见西北角上,池畔,有七八个油脑的家伙,在那里指指地不知议论些什么。心里有数,是那些泼自己来寻苦吃了。
他实在没有把他们放在里,自先到柳荫铺好了凉席——这也得有一会儿耽搁,那七八人有何手段,也该使来了,却老是站在那里一无动作。鲁智不由得有些纳闷。急的人忍不得,便走过去要个明白。
“呔!”鲁智喝,“你等不曾瞎了,须见僧录司的告示。休来这里搅扰,快,快!”
“不敢,不敢!”李四装惶恐的神气,“闻知大和尚掌菜园,特来作贺。”
“举手不打笑脸人”,鲁智倒觉得自己开便骂,忒嫌莽撞,随即换了副神说:“既如此,都到厅里来坐——俺也还有话说。”
“等我们弟兄,先参拜了师父再说!”李四说着便一扯张三。两个人一左一右,并排拜了去。
拜是拜,只跪伏在地,并不磕,睛只顾望着鲁智走动的双脚。这一,他明白了!
鲁智在心里冷笑,可也有些兴。说是说要好好些苦给那些泼们吃,却一直不曾想好办法——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动手打一顿,只是打轻了他们不怕,打重了又怕伤人。难得他们自己想来一条儿,倒省了不少心思。
心里这样在想,脚依然在走。走得将近,张三、李四像蛤蟆似的,双双向前一扑,一个捉左脚,一个捉右脚,只待扳倒鲁智,便往池里抛。
别说鲁智早有防备,便无防备,他那极扎实的盘功夫,也不是一“蛇”一“鼠”所能扳得倒的。只是他不独有了防备,而且有了算计,也不见他如何作势,只轻巧巧地把右脚一挥,“扑通”一声,李四掉在池里。张三手脚稍慢一些,一看势不妙,赶想缩回手时,鲁智如何容得他脱?顺势横拨一脚,“过街老鼠”三两,与“青草蛇”伴“逐臭”去了。
那是专为浇菜用的,年月久,其臭不堪。平日不用,肮脏东西都沉淀在面,上层居然一清如。这一“蛇”一“鼠”掉了去,顿时搅得满池混浊,臭气熏天。张三、李四好不容易才冒个脑袋来,只叫:“师父,饶命!”
余的五六个泼见此光景,吓得魂飞魄散,先还发愣,等张三、李四一喊“饶命”,才被提醒,纷纷脚开溜,但嫌晚了。
“都给俺站住!”鲁智暴雷似的喝,“哪个敢动一动,这两个呆鸟,便是你的榜样!”
这一喝,无一个不站住,也无一个不是瑟瑟发抖。
鲁智还待多说几句,无奈其臭不可向迩,只好着鼻,指一指远洗菜的池,又一个手势,意思是把池里的人去洗净了,再来说话。然后掉转来,急急回到柳荫的凉席上去坐着。
其时园里工人都停手中生活,赶来看这场把戏。更有附近的住,纷纷围在篱笆外面,里里外外都是吃过这伙泼的亏的,见此光景,无不称快!虽不敢公然喝彩,却尽自捂着鼻瞪着,偏要看看“青草蛇”和“过街老鼠”爬池来是怎生一副狼狈臭相。
那两个人哪里爬得起来?苦只苦了他们那一伙“小弟兄”,个个不得独善其,顾不得恶臭、肮脏,但求早早脱却窘境,一齐动手,横拖直拽地把李四和张三拉到洗菜池边,往一推,然后慌不迭地自去洗刷。
一蛇一鼠,洗了又洗,好不容易才算去了一臭气。有人寻来两衣服,略略穿整齐了,都到鲁智面前来赔罪。
“师父!”青草蛇赔笑唱喏,“真正好手脚!小人们有不识泰山,冒犯得,明日自有理。”
“什么理?”鲁智问,“莫非要约人来报仇?要约便多些个,二三十人杀不得俺拳!”
“不敢,不敢!”青草蛇慌忙辩白,“师父千万莫多心,小人们就吃了豹胆,也再不敢来捋虎须。都等明日再说。”
鲁智嘿嘿冷笑,不屑再理。等得那一伙泼走后,地工人一齐围了上来,笑逐颜开地奉承鲁智,左一个“英雄了得”,右一个“罗汉凡”,把他哄得满心喜,取了几两银,着人去备办酒肴熟。二三十个汉,就在柳荫席地而坐,开怀畅饮,吃到天黑方罢。
第二天一早起来,空闲无事,鲁智心想,这园里有个老成可靠的张二在,大可城去游玩一番。想停当了,取些散碎银两放在上,对张二说:“自今日为始,园中生活都归你,凡有收成割、银钱,都是你经手,俺只保得你等不受恶人欺侮。无事时,俺只吃酒戏耍,诸事休来噜苏!”
张二欣然应命。鲁智便即走了,刚要酸枣门,听得后面有人大叫:“园,园!”
鲁智听得声音熟识,转脸一看,是园里的一名工人,骑着小驴,气吁吁地正赶了来,便站定脚等。
“园,你老人家快请回去!那伙人又来了。”
“啊!”鲁智然大怒,“这班畜生,好大胆!真当俺不敢开杀戒吗?”
“不是,不是!”工人双手摇,“你老人家休错会了意。那伙人有番理。”
什么理?鲁智心想莫非是挽人来调停说人,在菜园里想好?这倒有些难。且先回去与张二商议了再说。
于是撒开大步,又往回走。刚过岳庙,只见张三、李四领着二三十人,在菜园门外张望。目光一接,那里便然声,都说:“好了,好了,师父来了!”
见此神,绝无恶意,鲁智的步履便从容了。张、李二人也迎了上来,簇拥着他门。门空地上捆着一猪,摆着几十瓶官酒。
“此何来?”鲁智指着地上问。
“这便是我们的理。今日请师父一醉。”
“胡闹!”鲁智大不以为然,“如何要你们坏钞?俺又何肯受你们的供养?”
“师父,师父!”李四着慌,叫屈似的喊着,“这便是你老人家不对了!”
“俺有哪些儿不对?你只说得在理,俺无有不听。”
“且请到厅里坐着,我等有告禀。”
那李四自承他这伙弟兄,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,昨日受了鲁智一番教训,知愧悔,也想些略微正经些的营生。只是天都喜动好武,思量着搞起一个“社”来,以武会友,要请鲁智主,传授拳脚功夫。
听得众人回心向善,鲁智极为兴,当即笑:“休说什么‘主’!若是你等不是倚仗拳脚功夫欺人,俺就陪你们玩玩也使得。”
众人见他允了,无不大喜,当即杀猪,就着园里新鲜菜蔬,大盘大碗地整治好了,送到厅里,席地开筵。
酒到半酣,李四说:“师父!我有个小小的盘算,你老人家看看可使得?”
“且说来商议。”
“西城万胜门外,有座敕赐的‘神保观’,观中供奉的神,名唤‘二郎’,保障地方利,有求必应,所以观中香火极盛。每年六月二十四,是二郎生日,越发闹,各行各业,皆有献送。倘有的技艺,本地的大舍得钱。师父,你看如何?”
听了半天,鲁智不曾明白他的意思,喝酒答:“俺也不知如何。你只直说,休这等吞吞吐吐。”
于是李四照实说了。他要搞起一个“社”来,练几样技艺,六月二十四到神保观去献送。这是为本地争光的事,地方上自然会派份,聚成一笔钱作为“社”里的开支。这一来,李四他们这班白昼吃太、黑夜吃月亮的无业游民,就算暂时有了正业了。
“这是好事!”鲁智欣然赞许,“似白吃讨。不知可要俺帮忙?”
“如何不要!此事倘得成时,必是师父的大力。”李四说,“第一,要请师父费心教导。第二,我等素日信用不佳,所想的这个主意,只怕有人不信,必来请问师父,那时非师父言不可!”
这两个要求,一个不在话,第二个却叫鲁智答应不。他是个重承诺的汉,前还不知李四这伙人到底是何心思,也不知他们究竟能否练成技艺。倘或地方上的人来问,凭自己一句话,凑了钱与李四,到得六月二十四那天,人影一个不见,或者玩艺儿稀松平常,拿去反给地方上丢脸。这岂是对得起人的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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