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三六臂?
鲁智却不明就里,每日里耍枪,就如在七宝村一般,与那伙人玩得十分起劲。李四是个有心人,拣两个年轻壮健的专跟鲁智学刀法,再拣一个力大的,专门向他讨教运气聚力的诀窍,暗底嘱咐,务必日夜苦练,不可松懈。
也不过半个月工夫,练得有些门路了,李四便向鲁智说:“师父,六月二十四快到了!你老人家看,我们有哪两项技艺可拿得去?”
“啊,俺记起来了,你说过要搞个‘社’,俺不知是何技艺?”
李四微微一笑,个手势。那两个跟着鲁智学刀法的,便各捧一把扎了红绸的雪亮单刀,神抖擞地了来,相对一抱拳,立刻上前手,杀在一起,刀刀皆是虚招,但打得十分凑,只见刀光闪闪,其快如风,似乎一招一式,无不可致命,看来倒也不无惊心动魄之。
一趟刀打遍全场,收住架势。李四便问:“师父,你看如何?”
鲁智摇摇:“拳绣,虚好看!”
李四大喜:“连师父都说虚好看,那就行了。原是哄外行的样。师父再看看‘上竿’。”
跟鲁智学运气聚力的那人,就是为了要玩“上竿”。只见他手举一两丈余、碗细的竹,走至场中,摆个步,抬起了脸,上微微后仰,把竹举了起来,抵住前那个分,双手把稳。然后有个十四五岁的瘦小后生,在他膝上借一借力,踏上了肩,攀住竹,慢慢盘了上去,猱升到,腾一只手来,摸一副鼓板,自打自唱,唱了一曲《太平令》,才从竿上了来。
“也罢!”鲁智说,“俺便助你搞起这个社来。那趟刀便索再加些招去。玩竿的,换气还不得诀窍,手不稳,没的叫竿上唱曲的小把戏,一斗摔来,怕不人命!”
李四和他那班弟兄喜不可言,当起了社名叫“绿杨社”,又商量着再练了一叠宝塔,挑选十五个材整齐的,底层五个,第二层四个,一层层踏肩上叠,宝塔尖上的一个,便擎一面“酸枣门外绿杨社”的绣纛,老远就望得见,果然又好看、又神气。当地凑份养这个社的店铺住,都觉得钱得不冤。
鲁智自然也十分兴,不但费心费力,上教导,也还经常贴钱,备办酒,犒赏大众。这天恰逢二伏,京中夏天,最重此日,差不多的人家,都觅地游,或者招邀亲朋,饮一日。鲁智也叫人烧了一羊,买了几十瓶酒,又在岳庙门前的杂卖担上,买了好些梨、红菱、甜瓜,就在园中挑个荫凉去,铺芦席。大家团团一坐,大块吃、大碗饮酒。吃到半酣,鲁智意兴越豪,第一遭取他那条六十二斤的铁禅杖,舞将起来。
正舞得兴酣,忽听有人喝彩:“好!”虽只一个字,其声清越,不由得引人注目。旋转脸去,只见篱笆外面站着个官人,如玉树临风般,得极其面。
鲁智一见此人,便觉投缘,收住禅杖,细细打量。只见此人约有三十四五年纪,生得一张白净的脸,宽广的额着一条直的鼻,两剑眉斜飞鬓,一双星目顾盼之间,英气人,一青纱抓角儿巾,脑后一双白玉环虚虚垂着,穿一领半新的单绿罗团战袍,系一条耀生光的双獭尾背的银带,手里拿一把湘妃竹的聚篷,着他那八尺的材,气度英俊而华贵,真令人心醉。
“这官人是谁?”鲁智讶然问。
有那识得的便说:“提起这位,也是东京有名的人,是八十万禁军枪教,名唤林冲。”
“怪不得他识得俺的好。”鲁智便向外笑大喊,“嗨!那位教,何不请来相见?”
林冲,笑一笑,便从篱笆缺中,步履安详地走了来。鲁智迎了上去。两个人相对一揖,却都笑望着,虽未开,惺惺相惜的一番意,便这片刻间,表无遗。
“师兄何人氏?法讳如何称呼?”林冲动问。
“俺,山东鲁达。原在老经略相公帐。只为杀的人多,听了一个相好之劝,家为僧,法名唤作鲁智。”他把平日不肯与那伙人讲的经历,倾倒箧都告诉了林冲,却又说:“俺二十年前见过一位林提辖,也生得好一表人才。如今细想起来,与教倒生得十分相似。”
“那位提辖,可是善使‘杨家枪’?”
“正是。”鲁智惊讶地问,“你如何得知?”
林冲先不答话,整一整衣袖,重新见礼:“原来是先父旧!小侄拜见鲁大叔!”说着就要跪了去。
鲁智又惊又喜,赶一把扶住,大笑着说:“有趣,有趣!禅杖里舞个有来历的好朋友!”
“鲁大叔……”
“什么大叔?”鲁智抢着说,“俺大不得你几岁,倒不如兄弟相称吧!”
林冲未曾答话,李四、张三已经齐声起哄。林冲也是个快人,随即改称作“大哥”,相互拜了四拜,结成异姓手足。
众人也都见了礼。现成的酒肴,只添了杯筷来,挽着林冲在上与鲁智并坐。敬过一杯,鲁智问:“兄弟今日缘何到此?”
“原是拙荆要到此间岳庙来烧香还愿。我看大哥的禅杖舞得不凡,舍不得走,叫使女锦儿自和拙荆去烧香。恰不想得遇大哥。”
“真是俺师父智真老说得不错,凡是‘因缘’。俺初到这里,得这一伙小朋友相伴作耍。如今再遇着兄弟,十分好了!”鲁智兴地大喊,“再添酒来,今日里俺非一醉不可。”
就这时候,篱笆外一个垂髫小婢匆匆走了来,脸涨得通红,岔着声音喊:“官人!坐在那里作甚?娘在庙里和人合。”
“在哪里?”
“正从五岳楼来,撞见个天杀的瘟神,拦住娘,不肯放!”
一听这话,林冲有些慌张,站起说:“待再来看望大哥。恕罪,恕罪!”
说着,林冲匆匆作别,过篱笆缺,和锦儿径奔岳庙。到得殿后,有些闲人躲躲闪闪地张望着,看见林冲,让一条路来。林冲抬一望,有七八个人拿着弹弓、筒、粘竿,都立在栏杆边,正中一盘梯,半中间立着个年少后生,穿一件绣百蝶的黑缎直缀,背脊朝外,仰面向上,拦住了林冲的娘。
“你且上楼去!”那后生说,“我有话说。”
林冲娘又羞又气,满脸飞红地指着那后生说:“清平世界,你敢调戏良家妇女!莫非不知王法?”
林冲这时再也忍不住了,一个箭步蹿了上去,把那后生的肩一扳,便待上面一掌、边一脚,先教训了这个目无王法的恶少再说。
哪知扳过肩来一照面,彼此都是一呆。林冲认得这后生是太尉的继——太尉名唤俅,原是苏东坡门的小吏。苏学士离京外放,转荐与驸都尉王晋卿。一天王驸遣俅到端王府中送一样使用件,正遇上端王在那里踢球,俅便在场边等着。恰好球儿到边。俅原踢得一脚好球,随即使个“鸳鸯拐”,把球踢了回去。端王大为中意,又看他言语讨人喜,便留了来,个随使唤的小厮。不想过得几个月,哲宗皇帝年轻轻一命呜呼,后无;兄终弟及,选中端王承大统,便是当今天。说“俅生得好脚力”,自此得,数年之间,官居太尉,掌禁军,正是林冲本的官。
俅虽然发迹,却无儿,过继了这侄儿承接香烟,禁军中上上都称他“衙”。他倚仗俅的势力,欺压良善,无恶不作,略有姿的妇女被他看上了,威胁利诱,必要上手才罢,所以得了个外号,叫作“太岁”。
林冲不防撞着“太岁”,这拳便有些打不去。那“太岁”却不知他调戏的竟是林冲的妻,瞪着说:“林冲,你甚事,你来多?”
旁边帮闲的篾片中,自然有识得风的,一看这形,便知是怎么回事。倘或容林冲破底蕴,彼此便都要抓破脸,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,所以赶奔了上来,先往两人中间横去,隔了开来。
“教休怪,衙不认得,多有冲撞。”说着,三四个人便把林冲挤到一边。
那面另有七八个人不住向衙挤眉。“太岁”见机而作,回把林冲娘又狠狠盯了一,甩一甩袖,了岳庙,上而去。
林冲怒满膛,却又觉得十分窝,瞅着衙,人影都走得不见了,却还站在那里。林冲娘无端受了这一顿羞辱,见丈夫没有句话,心也不免气恼,扶着使女锦儿,一言不发地向外便走。林冲万般无奈,也只得懒懒地跟在后面。
到得岳庙门,林冲娘上了轿。林冲刚把牵在手里,只见一伙拿枪刀的壮汉,飞奔而来。定看去,为的正是鲁智,手持禅杖,远远叫:“兄弟慢走!我来帮你厮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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