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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冲夜奔(6/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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积雪,往一压,何愁不灭?就算厅屋中烧了起来,仓厅四周,又何得一尽皆起火?

这一想,林冲的心往一沉,旋又昂扬。“必是有人纵火!”他失声自语,随即奔殿来,穿上靴,匆匆扎束,提了那支草叉,待奔草料场去探望究竟。

到得门,林冲把草叉一丢,来移那门的大石块。刚俯去,听得门外有人说: “且在这里立一立,看这一场火!”

耳声音好熟,林冲慌忙屏息不动,侧耳静听。门外“沙沙”踏雪的声音,估量有四五个人。上了台阶,便来推门。

推了半天推不动,有个陌生的声音说:“咦,怎的推不动?”

“莫他!”又是个熟识的声音。

这就有两个熟人了!林冲好生奇怪,皱着眉苦苦思索,从牢城里的熟人开始,一路想过去,想到柴庄上,猛然醒悟:这不是洪教师的声音吗?

想到一个,另一个也想到了,最先说话的那人是陆谦。

霎时间,林冲只觉血脉偾张,心中万奔腾般涌起无数念,听得门外在说话,却以心里太,竟听不说些什么。于是把个指伸到中,牙齿咬到里,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定来。

“这场火好看!”是陆谦的声音,极其悠闲,“比元宵门前的烟火更妙!”

“不知那厮可会逃了来?”这是洪教师在问。

“你想呢?团团一场大火,怕不烧得他上天无路,地无门,枉自,到来化成一堆焦炭。”

“这才消得我心之恨!也不枉我两番奔波。”

“虞候!”有个陌生的声音说,“火已烧过八分了,走吧!看有人来,见了不便!”

“你说的什么话?”陆谦不耐烦地呵斥,“大雪断路,哪得有人经过?”

“话倒不是这等说。”洪教师也想走,“怕有人来救火,你我了踪迹不好。”

“洪教师,你有所不知。”陆谦的语气缓和了,“那场相思病,亏得你来告密献计,才得一线生路。临行之时,太尉唤我到后堂,拉着我的手一再咐嘱,说:‘你此一去,务必办得千隐万妥了来。要有沧州牢城营申报林冲病殁的公文,便好作个证据,叫张教死了那条心。办成差,我自有赏;办不成时,休来见我。’哪知我使人与营一说,只是不允,好不容易才磨得他许了把林冲调牢城,你我来放这把火,活活烧死了他……”

“这就是了。”洪教师抢着说,“草料场失火,烧死了林冲,牢城营层层申报,却不是铁证?”

“话是不错,须知坏就坏在这层层申报,层层行文追查,一时到不得太尉府里。所以我必得等火熄了,捡取林冲的骨,回到东京才好差。洪教,诸事有我,只要林冲一死,把他妻抬来救了的相思病,你我一生富贵不愁,何不稍忍耐片刻?”

“也罢!我便等着看那厮烧成了怎等一个鬼相!”

林冲发觉自己的手足都在发抖,怨毒骨,事冷静异常,顾虑到一移石打草惊蛇是绝大失策,心想陆谦和姓洪的要等火熄去捡骨,这得有极的时间等待,自己尽不妨谋定后动。

于是他悬起了一颗心,把脚步放得极轻,先找到一空隙,悄悄向外窥望:火光白雪映耀着看得极其清楚,一个陆谦,一个洪教师,此外还有两名伴当,手里都持着弓箭,其中一个肩背上还斜着一大圈麻绳。

林冲一看这形,觉得有些为难,陆谦和姓洪的,已决意非杀不可,那两名伴当也不能让他们逃走,免得走漏消息,但以一敌四而要一网打尽,却怕照应不到。更费踌躇的是,没有样称手的兵,一把草叉,济不得事。

盘算了又盘算,林冲想好了先后步骤,蹑手蹑足地走殿后,爬墙上屋,翻到前面。为怕踏雪有声,双足替着轻轻提起,轻轻放,好些时候才走到檐,取雪了两个雪球。

就这时候,又听得门外的人在推庙门。果真推开了,庙里遮掩躲藏的地方多,那就要大费手脚了。林冲心里着急,便不暇细想,纵一跃,同时大喝一声:“好一班狗贼!看我是谁?”

合力在推门的四个人,莫不吓一大,急急转。陆谦尖,刚喊得一声“林冲”,一个得极结实的雪球打了过来,左痛彻心扉,顿时栽倒。

那两个伴当听说是林冲,吓得魂飞天外,脚便奔。洪教师倒不曾逃走,从靴里摸一把雪亮的匕首,狞笑着扑了上去。

林冲这时还顾不得跟他纠缠,脱手又是一雪球飞去。洪教师拿起匕首来格,两相激,雪迸,纷纷落在他脸上,那冲过来的势,自然就缓了。

这原是算就了的,林冲等雪球飞去,立刻蹿步去追那两个伴当——不是追人,是追弓箭,看看追不到,大声又喊:“你两个替我留!我不杀你们。”

一个还是也不回地狂奔,一个回看了一,跪倒在雪里,颤声说:“教饶罪,不我事!”

林冲抢步上前,说得一句“我不杀你”,随即伸手从他肩上摘弓来,顺手从箭壶里了支箭,搭在弦上,朝前望去。背着一圈麻绳的那伴当正亡命飞奔,但快怎敌箭快,林冲弓开如满月,直指着他后心;就在待发的刹那,忽觉于心不忍,把弓略略往一低,才把箭去。只听漠漠雪空中,弓弦振清响,余音未绝,那伴当的了条“尾”,踉跄两步,一仆倒地,渗血来,地上如落残红,两相映照,格外鲜艳。

这时林冲已倏地转过来,同时又拈了支箭扣在弦上。洪教师正持着匕首来寻斗,见此光景,不由得便站住了脚,双睁得老大,只盯着他的右手,防他手一松箭来,好抢先伏趋避。

林冲却不曾看他,视线越过他后,落在陆谦的背影上——这哪里逃得掉,但林冲还不肯就要他的命,看准了一箭去,果然中在他膝盖后面的弯上,那陆谦就像失前蹄般,顿时一蹶不振。

倒了却又不料理,这一刻他还来不及料理,让陆谦在的雪上先躺一会儿再说。且转又往后看,跪讨饶的伴当,正奔过去救护他的同伴。那两人手里虽还有一张弓,林冲料他们不敢偷放冷箭,也不敢就此逃走,便也丢了。

“洪教师!”林冲面如铁,冷冷喊, “多蒙照顾,今日须有了断!你还客气什么?请啊!”

洪教师不知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,愣着无从回答,略一僵持,猛然省悟,他手里有弓无箭,怕着何来?于是胆气一壮,着手中匕首,大步冲了过来。

他的功夫稀松平常,却不知他的劈刺究有几许功力。林冲不敢大意,凝神看着,等他冲到面前,把那弓当朴刀用,斜着往上一格。洪教师也知是虚招,一偏让了过去,随即左脚步,右手一伸,雪亮的匕首一直递到林冲前。

想不到他敢走此险着!林冲倒是一惊,脯往后一,拿着弓的右手疾如闪电般砍了来。洪教师一击不中,也即缩回了手。两人各自后退。第一个回合过去,彼此难见

第二个回合就看来了。林冲手步,丝毫不,那洪教师却拿着匕首刺一副急拼命的样。缠斗得愈久,他的弱得愈多。林冲看可乘之机,索把手里的弓一抛,展开空手白刃的功夫,要来夺他手里的那把匕首,好在别去用。

洪教师是鬼摸了,不知林冲抛弓正是克敌制胜有把握的表示。心里还在庆幸,那把弓在他手里舞着多少可以阻挡,这一抛了来,就近得他的了!兵是“一寸、一寸”,匕首虽利,吃亏在短,但对手无寸铁的人来说,六寸的这把匕首是够的了。

如果凭借那把匕首,但求自保,林冲倒真还不易制服他,这时见他脸凌厉,走步如风,是着着的势,心中冷笑:正要你如此!不近我的,怎夺得你手中

正这样想着,洪教师已刺了过来。林冲直到匕首近步闪避,也不过刚刚让过刃锋。洪教师又惊又喜,惊的是林冲好快的步法,喜的是毕竟近他的了。但一个念未曾转完,敌人的影已经消失,急急转过来,只见林冲也是刚刚站定,双手箕张,等待扑。

这还有什么客气?洪教师凝神一想,有了主意,决定声东击西,就这一招中要送他见阎王——杀了林冲,还救了陆谦,在太尉面前立如此大功,怕不讨一场富贵来!

心里这样在想,脸上不由得就有喜,这一来恰机关!会武的人,原要讲究招数虚实,林冲本有防备,现在看他的脸,越发断定必有诡谋。因此,睛盯在洪教师的手上,看他手的动静,好判断哪一招是虚,哪一招是实。

洪教师是打算好了的,刃直刺,顺势而行,先一招刺他的右胁,他必往左避;半路里改变势,自己这面由右往左,两面一凑,恰好刺中心窝。

于是疾风骤雨般扑上去,一刺两刺,自己都还没有看清楚,第二刺刺了个空,一只手从林冲右臂穿了去,随即被夹住了,同时脸上着了一掌,火辣辣的疼,最难受的是鼻梁上又酸又痛又麻,不由得把来,手里的匕首自然也不住了,往地上一掉。

匕首掉在雪地上没有声响,林冲背后不曾睛,自然看不到,因此洪教师吃了冤枉苦。林冲把他的手是在右胁夹住了,怕他手中的匕首乘隙反刺,所以一掌打过,接着把他的一揿,往后使劲推去,这时右臂自然松开了,开一步,顺势外踢,定睛看时,那把匕首直在雪上,便一伸手先取在手里。

洪教师却是惨了!经他一挟、一掌、一揿、一推,都还好受,就这最后一脚,正踢在前——林冲的鸳鸯拐名震东京,这一脚少说也有百把斤分量,洪教师一阵火烧般痛,发腥,一张嘴鲜血直,旋即倒了去。

林冲倒又把他暂时丢开了,提着匕首,急步走到陆谦面前。先看见雪中的血,心中不免一动,仿佛有恻然之,但等一见了陆谦的脸,正是“仇人相见,分外红”,妻受辱,自己受苦,酸辛悲愤,慢慢排遣开了的,此时都奔回心。“你好毒的心!”他咬着牙说,“我不知你究竟是人是禽兽!若留你在世上时,不知还有多少良家妇女、安分百姓害在你手里!今日害人不成,放你走了,哪还有天理?”说到此,激动不已,一翻手腕,狠狠把匕首往一掷,正钉在陆谦前。

一阵搐,双上翻,陆谦已经了账。林冲把匕首一,鲜血直,算逃得快,衣服上还是斑斑沾上了许多。

这是林冲第一遭杀人,望着陆谦膛上汩汩着的血,手脚都有些了。转再看洪教师,僵卧如死,状不妙,急急赶了过来一探鼻息,哪里还有气?这家伙不济事,经不得林冲一脚。

“唉!”他叹一声,“何苦害了自己一条命!”

愣了一会儿,猛然想起还有两个人在那里。抬去看,一路血迹,断断续续地远去;再凝望时,两黑影将近消失,那两个人毕竟逃走了。林冲也懒得去追,只想回到庙里好好息一息、想一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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