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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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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!”钱书办答,“虽是两条人命,凶手只有一个,只要寻着‘一清’,真相自白。”

“说得不错!作速缉拿‘一清’。”

“是!”钱书办又说,“想那‘一清’此刻一定躲了起来,因为他的被咬断了,见不得人,说不得话,自然藏而不,这样缉凶就难了,除非悬红赏格。”

“说得也不错,悬赏红五十两。若是窝藏真凶,知不报,律有同坐明文,不是死罪也得边荒。你回衙门,作速照我的话拟好告示,多多刷印,四乡城镇遍实贴,好早早破案。”

“是!”

“我想这‘一清断了,少不得去看医生。着李四多多派人,到伤科医生那里逐一查问,可曾见有这样一个人。”

就在这时候,皂隶来报淘井打捞,并无尸首。这便成了疑案。有人说这井怕是个“海”,迎儿的尸汪洋大海了;也有人说,是凶手故作疑兵之计,其实是把迎儿拐跑了。由此推测,多半是迎儿合谋,作了应。

知州不相信“海”之说,便将杨雄传来问:“你妻的那个使女,今年多大?”

“约莫十六。”

“平日为人如何?”知州说,“十六岁也解得人事了,可有招蜂引蝶的轻狂样儿?”

杨雄心想,非要撇清了迎儿,才可保得张中立的安全,因而答:“回禀相公,拙荆的那个使女,方正,为人稳重,无事从不大门一步。”

“这就怪了!莫非真个漂汪洋大海了?”知州搔搔后脑,想了一会儿说,“反正都着落在那‘一清上,火速缉捕。”

齐声答应,分办事,一面去访全城伤科医生,一面刷印悬赏榜文在十字街、城厢外、人烟稠密的通要冲,满浆实贴,顿时轰动了蓟州,家家都在谈论着这件新闻。

也巧,榜文刚刚贴,照山城,“一清”三字映帘,大吃一惊;捺着一颗不定的心,细细看完,才知海和尚这等没天理的事。但惊惧之余,也不免纳闷,听说潘巧云与他打得火,暗来暗往已非一日,如何得了这等的狠心,生生咬他一段来。

嗐!照山自责:真相未明,怎好吃准了海和尚是凶手。此事不难落石,只看海和尚的便知!

主意打定,城里的事也丢不办了,翻回山,一直来寻海和尚。踏,只见胡陀慌慌张张从屋里奔来,拦住他问:“方丈,你老何事?”

“寻你师父说话。”

“我师父病了,刚刚睡着,方丈有话,回我说与他就是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我看看他的病。”

说着便往里走,胡陀拦不住,只得由他。海和尚是一早从城门逃来的,此时只好照胡陀的话,故意装睡。然而面如金纸,角隐隐有血痕渗,看看床前几上有几包药粉,封上隐隐有“伤科”二字。照此看来,事是再无可疑的了!

照山是奉公守法、规规矩矩的和尚,心里在说:海和尚、海和尚!前世冤孽,你山的时候,教我撞着,变成“知”,不可“不报”。唉!当时听我一句善言相劝,何致自惹杀之祸?

当时便密嘱寺中和尚暗中看住了凶手,自己向附近磨坊借了匹骡赶到城里,一直到县衙门来报案。

那时候正是皂隶访着一名外号“孙一帖”的伤科医生,说是前一天三更刚过,有人敲门求医,是个士打扮,因为断了,说话糊不清,不知姓甚名谁,亦不知因何断。孙一帖替他止血药,了一个更次才得了事,临走时那士酬谢了五两一锭银。不敢隐瞒,特将银呈堂。

这便坐实了凶手确是“一清”。如今又听照山报案,知州又惊又喜。“照山,你倒是明大义!”他喊,“来啊,库里发五十两银红!”

“上覆知州相公,”照山打着问讯说,“贫僧不敢领赏,朝廷的法度,人人该守,不足言功。但望知州相公察实,佛门败类,只有海和尚一个。”

“原是,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海和尚所行不端,是他自己的事,与你等一素重清规的和尚全无涉。”知州又说,“为防凶手潜逃,此刻便须逮捕,烦你引路。”

“老朱!”胡陀嗔那在寺前卖厚朴汤的,“生意只顾生意,为何睛老望着行人?你看汤泼了我一!”

“得罪,得罪!”老朱赔笑,自嘲,“我也是财迷心窍,若是祖上有德,发现了那个什么‘一清’,立刻便有一笔小财好发。”

陀心中一惊。“什么‘一清’?”他问,“何以一见生财?”

“咦!这么满蓟州沸沸扬扬的新闻,你不知?”

“我不知,说与我听听!”

“那‘一清’是杀人的凶手,杀了牢的杨节级的娘。到贴着榜文,悬赏捉拿——”

话还不曾完,只听“仓啷”一声,胡陀手中的汤碗,掉落在地,摔成数片。他倒也有急智。“你的碗好!”他问, “值几文钱?我赔你。”

“老主顾,哪个要你赔!你再买一碗吃就是。”

陀一面吃厚朴汤,一面打主意:海和尚捉将官里去,自己也脱不得系,不如救他一救。

转念一想:倘或告知海和尚,他一定央求结伴同逃,拒之不可;带他一起走,却是个绝大的累赘。受命报晓本无大罪,这一来反倒是明知故犯,不妥,不妥!

于是胡陀打定了私自潜逃的主意,悄悄掩回海和尚的住。正好他睡着在那里,胡陀别样不偷,只偷了他的一座赤金打造的佛像,揣在怀中,溜之大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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