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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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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煮,一盘气腾腾的馒门条几上摆着一小坛汾酒,金老儿亲自揭开盖,顿时香闻一室,令人涎。

鲁达好不兴!两足一甩,甩掉了凉鞋,爬上大方杌星赶月般,先抛了几个白煮在嘴里,正噎得慌,小厮送上酒来,一把接过,大大地喝了,把满嘴的白送去,才笑着说了三个字:“好痛快!”

“恩公慢饮。”金老儿自取一小盏酒,隔席相陪,“现买的熟,不成敬意。到晚来,再为恩公洗尘。”

鲁达不会说客气话,大吃大喝,约莫有八分饱了,才放肚腹,望着金老儿,意思是可以谈谈了!

金老儿先不说自己,开便问:“恩公如何取了郑屠的命?”

“原非故意取他命。不他号称‘镇关西’,全不济事,俺只打了两拳,不知他如何一伸,便自去了。”说着,把当日状元桥的经过,略略说了一遍。

“原来还是从我父女上起的祸!连累恩公到这等地步,不知何以为报?”

金老儿一面说,一面要座来行大礼,慌得鲁达赤脚地来,急忙拦住。等金老儿重新坐,他才问:“却不知老丈因何又到了雁门?”

“这,说来话。”金老儿草草代:他原是东京府祥符县人,在大相国寺前个贩卖冠带的生意,消折了本钱,存不住,不得已投亲到渭州。不想时运不济,所投的亲戚搬移到南京去了,以致父女落。

“这些个,俺早已全知。”鲁达不耐烦地打断,“老丈只说,如何不投东却投北到了代州?”

提到这一层,金老儿不免惭。原来鲁达拳打“镇关西”的那日早晨,未到状元桥,先至招贤客栈——金家父女以郑屠的指使,被禁在那里。由于鲁达一指戳掉店小二两粒门牙,招贤客栈不敢阻拦,金家父女才得脱,受了鲁达所赠的二十两银,重回东京。

平凉东门,金老儿变了主意,怕郑屠追来纠缠,所以觅了便车,投北而去。旅途中遇见一个东京的邻居,要到河东去买卖,结伴同行,直来代州。也是这邻居的来,结识了一个大财主赵员外,看中金家女儿,养作外室,初成好事,还只五天的工夫。当初原是不肯与郑屠妾,才惹一场偌大风波,哪知到来依旧与人了外室!金老儿自觉这话在鲁达面前说不,所以一直在心中嘀咕,这时被他了问,只得略略叙了究竟。

鲁达听了自然不会觉得痛快,问:“你女儿跟这赵员外,你父女可是自愿?”

如说不是于自愿,看又是一场祸事!金老儿慌忙答:“自然是自愿!”

“自愿就罢了!俺且喝酒!”说着,又了一杯,抓了一把杏仁在嘴里。

“这赵员外可不是郑屠那等人!”金老儿又作解释,“生得厚慷慨,也喜枪舞。听我女儿说起恩公,只是赞叹,说无缘得会。谁知还是有缘!恩公见了,便知其人。”

“嗯,嗯!好,好!”鲁达随敷衍着。

“恩公,我还有句话动问。恩公是在此路过,还是特意投奔雁门?”

“原是误打误撞了来的。想起有个知己朋友,待去探望——如今自然是不去了,何苦连累人家?”

“既如此,这里便是恩公的家。”金老儿极恳切地说,“好歹先住个一年半载,等我父女略报恩德。”

“使不得,使不得!”鲁达把个摇得拨浪鼓似的,“俺不肯连累朋友,如何又连累你?”

“恩公若说这话,便是见得我父女的心不诚。恩公请看,”金老儿手向窗外一指,“小女来也!”

鲁达转脸望去,只见两名丫拥着个盛装丽人,袅袅娜娜地正走了来——遽然一见,倒有些不敢相认了,但见她珠围翠绕,态丰腴,眉梢角,一团意,正是那嫁了称心夫婿的新娘模样。鲁达记得在平凉所见——黄黄的脸,瘦瘦的材,虽还生得清秀端庄,看去却是一苦相。哪知个把月不见,仿佛脱胎换骨,别是一人,俗语所说的“女大十八变”,竟不是骗人的话!

就在他沉的工夫,金家女儿已走。鲁达要地来见礼,叫金老儿一把揿住,他女儿便盈盈拜,行了大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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